他恍然不覺,踉蹌起身,跌跌撞撞的進了府,在后廳看見了家人,看見了垂淚的母親,看見了目光空洞,沒有生氣的妹妹。
當然也有孤零零坐在前廳外的臺階上,用一根枯枝在地上亂寫亂畫的許鈴音。
噩耗傳來,大人們沉浸在悲傷里,都忽略了孩子的感受。許鈴音不敢問,不敢說話,只能孤獨的坐在臺階上,一聲不吭。
許平志眼眶發紅,看著他,低聲道:“二郎,你大哥....沒了。”
許新年身子一晃,眼前陣陣發黑。
.......
正午過來,天空就陰沉了下來,寒風肆虐。緊接著,就下起了鵝毛大雪。
這是春祭后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不多時,積雪便覆蓋了屋脊,覆蓋了樹梢,覆蓋了路徑,整個世界披上一件薄薄的銀裝。
皇宮,御花園。
太子邀請了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以及三位公主在清極亭賞雪。
炭火熊熊,桌案上擺著美酒美食,太子飲了一口酒,笑道:
“去年就下了一場雪,原以為再見到雪景,要等年底了。沒想到春祭剛過,雪又來了。”
三公主笑道:“聽司天監制定黃歷的術士說,開春前雪下的越大,秋后的收成就約好,不知是真是假。這雪雖是春祭后下的,但好歹也趕上開春前了。”
太子笑著點點頭,然后看向四皇子,問道:“懷慶最近怎麼回事?整日待在寢宮不出,派人尋她出來喝酒,她推說身子不適。”
四皇子悶聲搖頭:“不知道。”
懷慶有段時間沒出現了,原本還偶爾會和皇兄皇妹們聚一聚,前段時間開始,直接閉門謝客。
四皇子與懷慶雖是一母同胞,但懷慶那個性格,親兄妹也親不起來。
哼,一定是被我的光芒照耀的沒臉見人啦.....臨安喝了口酒,驕傲的想。
隨著五子棋的廣泛流傳,她臨安的大名也讓京城震了一震,試問,在本公主如此煊赫的光芒之下,卑微的懷慶自然只有縮在家里不敢出門。
想到這里,臨安又開心了喝了幾口,紅霞悄悄爬上她的圓潤的臉蛋,嫵媚多情的桃花眸子略顯迷離。
幾位皇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有一個才貌絕佳的妹妹,是件很賞心悅目的事。
嗯,“才”字還有待商榷,美貌絕倫是當之無愧。
裱裱在許七安心里,除了貼合夜店小女王的形象,再就是年少讀書時,班級里那種特別漂亮,但成績很渣的女孩。
那種做數學題時,會愁眉苦臉,不停撓頭的女學渣。
但因為過于漂亮,備受男生追捧,會讓班級里其他女生討厭,私底下腹誹一句妖艷jian貨。
而懷慶則是高冷女學霸,但因為性格過于目中無人,也不會被女生們喜歡,私底下嫉妒:切,有什麼了不起。
高冷女學霸和妖艷女學渣唯一的區別是:女學霸能把班里其他女生玩死。而女學渣只能生氣的噘著嘴。
“這雪是祥瑞啊,你們知道昨日的八百里加急文書嗎?”太子扯了個話題。
“張行英平定云州叛亂一事?”四皇子說道。
太子點點頭:“齊黨的工部尚書勾結巫神教,在云州培養勢力,其心可誅。幸而張巡撫能力出眾,識破陰謀,剿滅了逆黨。”
頓了頓,太子看向胞妹臨安:“此案許七安居功至偉,被謚為長樂縣子,倒也名副其實。”
“那當然,許七安是我....”
原本臨安聽太子哥哥夸贊許七安,心里是高興的,本能的就要炫耀一下,可聽到后半句,她忽然愣住了。
“太子哥哥....你,你說什麼?”
那張嫵媚多情的臉龐,甜美的笑容一點點凝固,桃花眸微微睜大,但神采卻空洞了,直愣愣的盯著太子。
“哦,你還不知道嗎?”四皇子嘆息道:
“那銅鑼許七安殉職了,可惜,可惜。”
砰...酒杯碎在地上。
眾人紛紛看向臨安。
臨安渾然不覺自己的失態,秀氣白皙的手緊緊拽住太子的衣袖,帶著顫抖的哭腔:“太子哥哥,莫要與我說笑....”
她眼里有著晶瑩的光,以及可憐巴巴的哀求。
太子愣了一下,臉色突然陰沉了幾分,拂去臨安的手,沉聲道:“此事是真的,父皇已經擬旨了,等那銅鑼的尸骨運回京城,便降旨追封。
“臨安,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堂堂大奉公主,竟為了一個下屬的殉職如此失態,太子權當臨安是多愁善感。他不想往深了揣度。
臨安默默縮回了手,一言不發的起身,走入了茫茫大雪中。
“臨安,臨安.....”太子追到亭邊,沖著她的背影高呼。
那襲紅衣默然前行,雪花紛紛揚揚,落在她的發絲上。
太子扭頭朝臨安的貼身宮女咆哮:“還不去給公主撐傘。”
宮女恰好拿起傘,準備追上去,聞言頓住,朝太子福了福身子,撐開油紙傘,疾步追了上去。
亭內,眾皇子皇女還沒回過味來,神色茫然。
另一邊,那位被許七安拍過臀兒的宮女,撐著傘,小心翼翼的打量臨安的側顏,不敢說話。
真可惜啊,那個銅鑼殉職了......宮女心里嘆息一聲。
忽然,她聽見了輕輕的哽咽,愕然扭頭,看見臨安公主竟已淚流滿面。
“公主?!”
宮女顫抖著叫了一聲,慌亂的四下張望,幸而大雪紛飛,周遭無人,壓低聲音:“您怎麼哭了,是,是因為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