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諸公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鄭布政使心里一凜,又驚又怒,他得承受曹國公這番話不是強詞奪理,非但不是,反而很有道理。
皇室的顏面,并不足以讓諸公改變立場。
但如果是朝廷的顏面呢?
在百官心里,朝廷的威嚴高于一切,因為朝廷的威嚴便是他們的威嚴,兩者是一體的,是密不可分的。
就算是鄭興懷自己,剛才也不由的想到,朝廷該如何挽回顏面,挽回百姓心中的形象。
元景帝痛心疾首,長嘆一聲:“可,可淮王他........確實是錯了。”
曹國公高聲道:“陛下,淮王.........已經死了啊!”
議論聲一下子大了起來,有的依舊是小聲談論,但有人卻開始激烈爭辯。
老太監握住鞭子,剛要下意識的抽打地磚,呵斥群臣。
但被元景帝冷冰冰的斜了一眼,老太監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當即保持沉默,任由爭論發酵,延續。
是啊,淮王已經死了,最大的“勛貴”完了,再沒有能騎在他們頭頂的武將了.........既然這樣,還值得為了一個死人,糟踐朝廷的威嚴嗎?
不少文官心里閃過這樣的念頭。
元景帝怒道:“死了,便能將事情抹去嗎?”
曹國公作揖道:“可以!”
魏淵瞇了瞇眼,冰冷如刀的眼神掃過曹國公。
王貞文深吸一口氣,無聲的冷笑。
兩人似乎知道曹國公接下來想說什麼。
元景帝詫異道:“何出此言?”
曹國公一本正經,臉色嚴肅:“陛下難道忘了嗎,楚州城究竟毀于何人之手?是蠻族啊。是蠻族讓楚州城化作廢墟。
“這件事,是不是可以換一個角度來看?妖蠻兩族聯軍攻陷城池,鎮北王拼死抵抗,為大奉守國門。
最后,城破人亡,壯烈犧牲。”
說到這里,曹國公聲音陡然高亢:“但是,鎮北王的犧牲是有價值的,他以一己之力,獨斗妖蠻兩族領袖,并斬殺吉利知古,重創燭九。
“讓兩個雄踞北方的強者一死一傷,此戰之后,北境將迎來十幾年,乃至數十年的和平。鎮北王,死得其所,是大奉的英雄。”
講到最后一句時,曹國公那叫一個感慨激昂,熱血沸騰,聲音在大殿內回蕩。
曹國公給了諸公兩個選擇,一,固守己見,把已經殞落的淮王定罪。但皇室顏面大損,百姓對朝廷出現信任危機。
二,來一招偷天換日,將此事更改成妖蠻兩族毀了楚州城,鎮北王守城而亡,壯烈犧牲。
諸公們要做的,只是為一個死去的親王正名。這樣不但能挽回朝廷顏面,還能更進一步,樹立朝廷的威信和強大。
這時,一個慘笑聲響起,響在大殿之上。
鄭興懷環顧沉吟不語的諸公,掃過元景帝和曹國公的臉,這個讀書人既悲慟又憤怒。
“陛下,曹國公,你們是不是忘了,目睹這一切的不是只有本官。還有使團眾人,還有楚州兩萬將士。以及京城萬千知曉此事的百姓,以及國子監的年輕學子。”鄭興懷忽地冷笑一聲:
“你們堵得住這些悠悠眾口嗎?”
元景帝居高臨下的俯瞰他,眼眸深處是深深的嘲弄,淡淡道:“退朝,明日再議!”
...........
懷慶府。
后花園的涼亭里,石桌邊,懷慶正與許七安對弈。
“前日,聽聞臨安去找父皇質問真相,被擋在御書房外,她性格執拗,賴著不走,罰了兩個月的例錢。
我原以為她還要再去,結果第二天,太子便遇刺了。”
懷慶白皙修長的玉指捻著白色棋子,表情清冷的閑談著。
“太子應該沒死吧。”許七安盯著棋盤,半天沒有落子,隨口問了一句。
“受了點輕傷罷了。”懷慶淡淡道。
兩人對弈片刻,她似乎覺得與許銀鑼下棋實在沒趣,又找了一個話題:“今日朝堂之事,可有耳聞?”
許七安臉色陰沉的點頭:“諸公們吃癟了,但陛下也沒討到好處。估計會是一場長久的拉鋸戰。”
懷慶抬起清麗脫俗的俏臉,黑亮如秋后清潭的眸子,盯著他,竟嘲笑了一下,道:“你確實不適合朝堂。”
“?”
我說錯什麼了嗎,你要這樣打擊我........許七安皺眉。
“這棋下的也無趣,本宮沒什麼興致了,不如與你復盤一下今日朝堂之事。”懷慶公主把棋子輕輕拋入竹篾棋盒。
許七安精神一振。
“今日朝堂上商議如何處理楚州案,諸公要求父皇坐實淮王罪名,將他貶為庶民,頭顱懸城三日.........父皇悲慟難耐,情緒失控,掀了大案,痛斥群臣。”
懷慶笑了笑:“好一招苦肉計,先是閉宮數日,避其鋒芒,讓憤怒中的文武百官一拳打在棉花上。
“待他們冷靜下來,情緒穩定后,也就失去了那股子不可抵擋的銳氣。朝會開場,又來那麼一下,非但瓦解了諸公們最后的余勇,甚至反客為主,讓諸公產生忌憚,變的謹慎.......”
這就好比兩個人打架,其中一個人突然狂性大發,抓起板磚打自己的頭,另一個人肯定會本能的忌憚,謹慎,以及他是瘋子。套路不高明,但很管用..........許七安得承受,元景帝是有幾把刷子的。
“接著,禮部都給事中姚臨跳出來彈劾王首輔,王首輔只有乞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