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七安深深皺眉,對此不解。
“魏公有難度的。”鄭興懷替魏淵解釋了一句,語氣里透著無力:
“君臣有別,只要陛下不觸及絕大部分人的利益,朝堂之上,無人是他對手。”
“魏公說的三思.......鄭大人何不考慮一下?暫避鋒芒吧,淮王已死,楚州城百姓的仇已經報了。”許七安勸道。
鄭大人是個好官,他不希望這樣的人最后落個凄涼結局,就如他當初在云州,為張巡撫獨擋叛軍。
這次沒有叛軍,這次的爭斗在朝堂之上,許七安也不可能拎著刀沖進宮大殺一通,所以他沒有發揮作用。
只能勸說鄭大人三思。
鄭興懷看著他,問道:“你甘心嗎?你甘心看著淮王這樣的劊子手成為英雄,配享太廟,名垂青史?”
許七安沒有回答,但鄭興懷從這個年輕人眼里,看到了不甘。
于是他欣慰的笑了。
“本官是二品布政使,可本官更是一個讀書人,讀書人但求無愧于心,要對的起自己,更要對的起辛苦撫養你長大的父母。”
一路無話。
過了許久,馬車在街邊停靠,申屠百里低聲道:“大人,到了。”
許七安掀開簾子,馬車停在一座極為氣派的大院前,院門的匾額寫著:文淵閣。
內閣!
鄭興懷躍下馬車,對門口的侍衛說道:“本官楚州布政使鄭興懷,求見王首輔。”
看到這里,許七安已經明白鄭興懷的打算,他要當一個說客,游說諸公,把他們重新拉回陣營里。
侍衛進入內閣匯報,俄頃,大步返回,沉聲道:
“首輔大人說,鄭大人是楚州布政使,不管是當值時間,還是散值后,都不要去找他,免得被人以結黨為由彈劾。”
鄭興懷失望的走了。
接下來的一天里,許七安看著他到處奔走游說,到處碰壁.........黃昏時,黯然的返回驛站。
..........
許新年散值回府,不見大哥,在院子里轉了一圈,才聽見屋脊有人喊道:“你大哥在這里。”
那是妙齡女子悅耳的聲線。
抬頭看去,原來是天宗圣女李妙真,她站在屋檐,面無表情的俯瞰自己,僅是看臉色,就能察覺到對方情緒不對。
許二郎搬來梯子時,發現李妙真已經不在,大哥叼著草根,雙手枕著后腦,躺在屋脊上,翹著二郎腿。
俊美無儔的許新年拎著官袍下擺,順著樓梯爬上屋脊。
“你上來作甚。”許七安沒好氣道:“走了一個煩人的婆娘,你又過來吵我。”
“李道長似乎不太高興。”許二郎語氣平穩,在大哥身邊坐下。
“當然不高興,如果實力可以的話,她現在都想在卯時殺進宮去。”
“為什麼要等到卯時?”
“因為她覺得廟堂之上禽獸遍地,統統該殺,所以要等待卯時上朝,殺一窩。”許七安沒好氣道。
許二郎聞言,縮了縮腦袋:“幸好我只是個庶吉士。”
許七安忍不住笑起來,笑完,又嘆息一聲:
“天宗修的是太上忘情,也許,等將來她真的有這個實力,卻已經不是當年的飛燕女俠。這就是人生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大哥好像變的更加冷靜了。”許二郎欣慰道。
“不是冷靜,是有些累了,有些失望了。”許七安雙手枕著后腦,望著黃昏漸去的天空,喃喃道:
“認個錯,道個歉,有那麼難嗎?”
許二郎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后把目光投向青冥的天色,道:
“朝廷之事我已了然,上來是想跟大哥說一說。鎮北王屠城案,朝廷雖為下定論,但此事在京中鬧的沸沸揚揚,早已成定局。想要扭轉局勢,沒那麼簡單。
“哪怕朝廷強行把鎮北王塑造成英雄,此事也會留下隱患,人們說起此事時,永遠不會忘記最初對他們造成巨大震撼的鎮北王屠城事件。這就是將來翻案的關鍵所在。”
翻案.......許七安眉毛一揚,瞬間想起許多前世歷史中的案例。
很多無辜冤死的忠臣良將,最后都被翻案了,而曾經風光一時的奸臣,最后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其中最出名的是秦檜。
這位千古大奸臣和妻子的銅像,至今還在某個著名景區立著,被后人唾棄。
唾棄到什麼程度——秦檜妻子假乃亮。
魏公讓鄭興懷三思,是不是也抱著同樣的想法呢........鄭大人被憤怒和仇恨沖昏頭腦,情緒難免極端,未必能領會魏公的意思,嗯,我明日去提醒他。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既然形勢比人強,那就隱忍唄。
我家二郎果然有首輔之資,聰慧不輸魏公........許七安欣慰的坐起身,摟住許二郎的肩膀。
許二郎嫌棄的推搡他。
............
皇宮。
擺設奢華的寢宮內,元景帝倚在軟塌,研究道經,隨口問道:“內閣那邊,最近有什麼動靜?”
老太監低聲道:“首輔大人近來沒有見客。”
元景帝滿意頷首:“魏淵呢?”
“前日散朝后,鄭布政使去了一趟打更人衙門,魏公見了,而后兩人便再沒交集。”老太監如實稟告。
“魏淵和王首輔都死聰明,只不過啊,魏淵更不把朕放在眼里。”
元景帝倒也沒生氣,翻了一頁,凝神看了半晌,忽然臉色一冷:
“鄭興懷呢?”
“鄭大人這幾日各方奔走,試圖游說百官,肯見他的人不多,諸公們都在觀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