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距離朝會還有半個時辰,官員們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低聲討論。
監管秩序的御史,對此睜只眼閉只眼。
“天天朝會,陛下是鐵了心要折騰咱們。”
“是啊,要不然,就捐些銀子吧,倒也不算多。。”
“楊大人糊涂啊,說是只讓我們捐三個月的俸祿,實則是陛下虛晃一槍的計策。我只問你,到時候,王首輔主動提出捐一年俸祿,諸公是響應,還是不響應?真以為這點捐款就夠了?不過是先撬開我等的嘴。”
“這.......朱大人言之有理,楊某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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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決不能松口,就如我們昨日商議的那般。只要跟緊諸公的步伐,不松口不屈服,陛下最多再磨我們幾天。”
“唉,本官兩袖清風,現在住的宅子還是租的。京城已經開始缺糧了,我等再捐出俸祿,如何度日?”
“我等與趙大人一樣,都是兩袖清風的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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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大人,這天寒地凍的,本官身子不適,實在受不住了。不如就按陛下的意思捐吧。”
這是處在觀望狀態,內心偏向捐款的官員。
身邊的官員立刻露出怒容:“李大人太糊涂了,各地雪災不斷,缺糧缺炭缺銀子,憑我們這點微薄的俸祿,如何填充國庫?”
“李大人只看到眼前,卻沒有想的更深,諸公們之所以咬緊牙關,實在是開了這個先河,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等過陣子陛下缺錢了,再來一次捐款,我等喝西北風嗎?”
“如此簡單的道理,那庶吉士許新年卻看不明白。”
“哪里是看不明白,分明是裝聾作啞,為討好陛下罷了。”
“此子自以為是,仗著他堂哥的威風,目中無人。
近來又傍上首輔大人,便有些飄飄然了。”
“嘿,不當人子。”
一個官員狠狠啐了一口。
另一邊,晉升為右都御史的張行英,緩步靠向劉洪,低聲嘆息道:
“殿下的想法很好,若能號召士大夫階層捐款,再由各地官府號召鄉紳捐款,有了錢糧,便可大大緩解災情,扼制流民。
“只要熬過這個冬天,百姓看到了春耕的希望,便不會到處作亂。
“可惜陛下剛剛登基,聲望不夠,根基不穩。魏公又已故去,不然與王首輔聯手,必能推動捐款。
“現在嘛........唉,我們手底下的人,也有不滿的。”
懷慶殿下攛掇許二郎上奏,他們這些前魏黨起先并不知情。
事后幾位骨干人員商議,一直認為此計難成,會遭遇極大的阻礙。
首先,想從文武百官兜里薅羊毛,本身就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大家都是元景帝時期過來的人,彼此什麼德性,能不知道?
吃拿卡要,斂財無度。
大奉國力衰弱至今,真是先帝一人的鍋?先帝上梁不正,底下的人跟著歪。
平時斂財都來不及呢,指望從這些老饕餮身上薅一把羊毛,可想而知阻力有多大。
其次,這場幾乎壓死駱駝最后一根稻草的“寒災”,誰知道什麼時候會到頭,這才入冬一個月而已,更冷的時候還沒來呢。
到時候,朝廷依舊沒錢,陛下怎麼辦?又來一次號召捐款?
最后,這本質上還是一場朝堂博弈。
皇帝和官員,其實屬于兩個對立的陣營。新君上位就搞這麼一出,讓文官集團們嗅到了一絲不妙的味道。
不管是出于立場,還是出于愛財,本能的抵觸、抵抗。
別說永興帝,元景帝當年上位時這麼干,一樣會遭遇阻力。
劉洪看了一眼各自扎堆的,交頭接耳的眾官:
“或許,這個時候,懷慶殿下正在冷眼旁觀。哪些人是贊同捐款的;哪些人是心里贊同卻不敢犯眾怒的;哪些人是吝嗇到不肯吐一文錢的。”
張行英恍然道:“她知道此計不可行?”
他皺了皺眉:“這樣的話,豈不是害了許辭舊。”
劉洪笑道:“不至于,他有王首輔撐腰,頂多是坐幾年冷板凳。”
張行英點點頭,嘆息一聲:
“本官還是希望能把此事做成,國庫實在沒銀子了,現在流民到處作亂,已有了江山大亂的苗頭。不及早掐滅,遲早大亂。”
劉洪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這時,遠處一陣騷動吸引了兩人。
劉洪和張行英瞇著眼眺望過去,只見一個穿青袍的年輕官員,氣勢洶洶的站在同樣穿青袍的許新年面前,痛聲怒罵,唾沫橫飛。
劉洪眼睛不太好使,瞧了半天,問道:
“那是誰?”
張行英笑道:“今科探花,錢穆。”
劉洪也跟著笑起來:
“就是那些寫折子狀告吏部侍郎貪污受賄,連帶出吏部一眾官員的愣頭青?
“看來是冷板凳坐久了,屁股受不住涼,來這里立投名狀了。”
張行英搖搖頭:“給人當槍使。短時間內確實會有收益,長遠來看,呵,惹怒了陛下,他還想有什麼好果子吃。”
劉洪笑道:“倒也無妨,立了投名狀,進了青黨,一樣可以好好的當官。往后只要低調些,陛下還能盯著他不放?”
這邊談笑風生,另一邊則劍拔弩張。
錢穆指著許新年,咄咄逼人道:
“歲大寒,朝中清廉者,缺米缺炭,不是人人都像許探花一般,家有千金萬兩,錦衣玉食。
“三個月的俸祿,你讓那些兩袖清風的同僚,如何度過這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