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中年銀鑼走了過來,目光嚴厲的掃過眾人。
銅鑼們紛紛整理衣襟,擺正胸口銅鑼的位置,確認一切對稱,沒有問題后,恭聲道:
“頭兒。”
中年銀鑼微微頷首,滿意的收回目光,并不去看頭發蓬亂,囚服骯臟且布滿褶皺的姬遠。
“出發吧,不要耽誤時辰。”
出發,去哪里?姬遠心里一凜,想開口詢問,但又覺得注定得不到答案,反而會被一頓暴揍。
那名沉默寡言的銅鑼押解著姬遠往外走,隨口說道:
“頭兒,寧宴今晚找我們喝酒。”
中年銀鑼沉默一下:
“勾欄還是教坊司?”
“勾欄吧,他說以后不去教坊司了。”銅鑼回答。
中年銀鑼略感欣慰:
“一諾千金重,他向來講信譽。”
李玉春知道當初浮香死后,許七安承諾過以后不去教坊司。
朱廣孝略作沉默,補充道:
“他說可以把教坊司的花魁都請到勾欄去。”
........李玉春不想說話了。
穿過衙門的后方,沿著回廊往外走,再穿過一座座辦公堂、庭院,終于來到衙門口。
衙門口,停著一輛輛囚車。
朱廣孝看著姬遠,淡淡道:
“曬曬太陽去。”
姬遠臉色僵硬,呆立當場。
............
京城各衙門的告示墻,內外城門口的告示墻,在清晨時分,張貼了一份新告示。
告示是京城百姓平日里獲得官方信息的重要渠道。
平民百姓往日里不會特別關注告示墻,除非近來有大事發生。
眼下的京城,最大的事便是議和。
“告示上說什麼?”
告示一貼出來,周圍的百姓便涌了過來,或議論,或詢問帖告示的吏員。
告示張貼的前一個時辰,會有吏員負責“唱榜”,把內容告之百姓。
畢竟市井百姓里,識文斷字的還是少部分。
而這種朝廷官方告示,閱讀門檻很高,就算是識字的人,沒接受過一定的教育,也看不懂內容。
最后會變成“每個字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情況。
“肯定是議和的內容吧,朝廷打了敗仗,青州失守,我聽說好像要割地求和。”
“區區一個匪州,竟然如此囂張,自從新君登基后,百姓日子過的越來越差,貪官污吏橫行。”
“噓,小聲點,莫要亂說話。”
“怕什麼,邊上又沒有當兵的,再說,大家都這麼罵。”
說著說著,話題就從“議和”說到了青州失守這件事。
“許銀鑼都沒能守住青州嗎,他可是在玉陽關一人一刀,讓巫神教二十萬軍隊全軍覆沒的強者。”
“你這個問題,我已經聽過無數次了,誰知道呢,說起來,已經很久沒見到許銀鑼在京城出現了。”
“我聽來的說法是,監正都死在青州了,許銀鑼也不是云州叛軍的對手。”
“唉,難怪許銀鑼如此低調,沒辦法,打不過人家啊。”
情緒發泄了那麼多天,大部分百姓雖然心頭不忿,但也過了最上頭的時候,對于朝廷和云州的議和決定,私底下依舊罵,但無能為力。
反對情緒就沒那麼高漲了。
尤其青州失守、云州使團入京,一系列流言發酵,傳播,京城百姓已經漸漸摸清楚了來龍去脈,知道了大奉守護神監正戰死青州的消息。
盡管在他們眼里,監正的威望遠不及許銀鑼。
在底層百姓認識里,監正只是一個稱號,一個概念。
這時,站在告示邊的吏員高聲道:
“古之君天下者重在保全民命,不忍以養人者害人.........朕自登基以來,治國不利,以致云州叛軍起事,九州沸騰,大局危難,兆民困苦,生靈涂炭,愧對列祖列宗........
“長公主懷慶,厚德載物,勝朕良多.........即由長公主懷慶順位登基,許七安輔佐,匡扶社稷,平定叛亂,還大奉朗朗乾坤,豈不懿歟?欽此。”
告示洋洋灑灑四百多字,吏員念完,周遭的百姓瞠目結舌,宛如一尊尊雕塑僵在原地。
“啥,啥意思啊?”
“好像是........皇帝退位給長公主?”說話的人猛的瞪大眼睛:
“長公主要當皇帝?”
一下子炸鍋了,人群嘩然如沸。
告示內容對百姓造成強烈的沖擊、震撼以及茫然。
這讓他們再也不顧及禍從口出,激烈的討論起來。
“女人怎麼能當皇帝呢,這不是瞎胡鬧嗎。難道帶著當官的一起繡花?”
“公主她識字嗎?陛下為何要退位給公主,女人當皇帝,不怕被天下人恥笑?”
他們的第一反應是抗拒、憤怒,無法接受,只覺得是天下頭等荒唐之事。
隨后有人說道:
“你們有在茶館聽書嗎?好像以前是有一個女人當皇帝的,叫,叫什麼來著?”
“大陽女帝?”
“對對對,你也聽說過。”
喧嘩聲稍歇,很顯然,不少人也在這幾天,于酒樓茶館、青樓妓館等娛樂消遣之地,聽過類似的內容。
接著,又有人說:
“告示上說,長公主登基,有許銀鑼輔佐。”
哦,有許銀鑼輔佐啊。
反對的聲音又小了幾分,但仍有人嘀咕道:
“許銀鑼為何輔佐一個女人當皇帝,這不是瞎胡鬧嗎。我大奉開國六百年,可沒有這種先例的。”
“是啊,真搞不定官老爺還有許銀鑼在想什麼,一邊和云州議和,一邊捧公主當皇帝。”
“許銀鑼糊涂啊。”
本來視許七安為英雄、保護神的百姓,對青州失守之事便心懷失望,對議和更是視作恥辱,盡管沒有人公開指責許七安,但心里肯定是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