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眨著眼睛,一臉期待。
楚元縝張了張嘴,說道:
“是我。”
小女孩遍布污漬和汗水的臉,綻放出激動而明媚的笑容,就如末日的希望。
呼.......楚元縝吐出一口濁氣,仿佛也得到了心靈的慰藉,他御劍送了母女一段路程,確保她們足夠安全。
巫神的推進速度,在凡人眼里極快,可在超凡高手看來,實則緩慢,因為祂并不是無意義的推進,而是在一點點的蠶食荊襄豫三州地盤,煉出山河印。
山河印煉成,三州之地便是祂的了。
隨后只要大奉滅國,便可吸收溢散在天地間的氣運,容納山河印,與佛陀還有兩尊遠古神魔做最后的競爭。
目送母女倆逃難的背影,楚元縝收回目光,接著心里一動,轉身看去,看見了一襲龍袍,頭戴冠冕,負手而立的女帝。
“陛下?”
這讓楚元縝吃了一驚,沒料到懷慶竟會親赴前線。
“按照這樣的速度,三天之后,就會抵達京城吧。”
懷慶此刻的語氣無比平靜:“三天之后,雷州多半也敗了。”
楚狀元滿臉苦澀。
從雷州到京城,從東北到京城,沿途不知道多少生靈灰飛煙滅。
懷慶接著說道:
“海外戰況不知,他是我們最后的希望,所以拖延時間,等待他返回是大奉唯一的選擇。
“楚兄,你覺得呢?”
楚元縝“嗯”了一聲,可是如何拖延巫神?除非世間再出一位半步武神。
懷慶展顏一笑:
“很好,我們達成共識了。”
她從懷里取出一封信,以及兩件物品,教到楚元縝手里。
楚元縝低頭,那是一塊缺了角的黃油玉印,一片干癟的、被壓成片的蓮花瓣。
“替我把它們交給許寧宴。”懷慶低聲道。
楚元縝先是一愣,仔細盯著女帝絕美的側臉,旋即他讀懂了女帝的決然。
“不,不,陛下,你不該沖動........”
楚元縝話沒說完,就被一股至剛至陽的暴力推開。
懷慶傲然而立,體內沖起煊赫的金光,金光凝成一道龍影,張牙舞爪,朝著遠處的巫神發出無聲的咆哮。
遠處滾滾涌動的黑云停了下來,接著,一張模糊的面孔從黑云中探出,隔著數百丈,與金龍和懷慶對視。
懷慶的聲音清亮鏗鏘:
“朕為大奉國君,當守國門,護社稷,今日攜兩成國運,擋巫神于劍州邊境。楚元縝,速速撤離,不得違抗。”
她像是宣讀圣旨一般,宣布著自己的決斷。
那張模糊的面孔縮回云層,下一刻,滾滾黑云洶涌而來,攜帶著沛莫能御的偉大,如天傾,如山崩。
楚元縝眼圈瞬間紅了。
他正要躬身領命,忽聽一道聲音溫和道:
“臣有異議!”
楚元縝和懷慶同時扭頭,只見兩人之間清光升騰,出現趙守的身影。
“院長?”
楚元縝愣住了,接著涌起狂喜之色,他帶不走懷慶,但趙守可以。
“陛下,臣來吧!”
趙守面帶微笑:“主辱臣死,臣未死,豈能讓陛下去拋頭顱灑熱血?”
不等懷慶拒絕,他吟誦道:
“不許動!”
懷慶果然僵在原地,難以動彈。
趙守看了一眼洶涌而來的黑云,笑道:
“陛下說,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可許寧宴也說過,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臣覺得,許銀鑼說的,是讀書人該做的事。
“陛下以為如何?”
懷慶沒有作答,眼里閃過一抹悲涼。
趙守輕輕一揮手,身上的緋袍自動脫離,并把自己折疊整齊,浮在空中。
“唉,這官還沒做夠啊。”
這位大儒戀戀不舍的摸了摸官袍,接著揮手,讓它落于楚元縝面前。
他最后說道:
“陛下,大周末期,大儒錢鐘以身撞毀大周國運,這才有了大奉六百年的江山。
“今日,我趙守效仿前輩,希望也能讓大奉再多六百年盛世。
“陛下,云鹿書院的讀書人,自古便無愧黎民,無愧社稷,莫要讓兩百年前爭國本的事再次重演了。”
他朝著懷慶,鄭重行了一禮。
在得知巫神出世后,他便決定效仿先人,以身殉國。
他傳音給眾超凡的“一事”,是請他們死守雷州。
趙守正了正頭頂的亞圣儒冠,手里清光一閃,刻刀顯化,巫神已經逼近了,狂風吹亂他的須發,吹不亂他堅定的表情。
當生命走到盡頭,這位大儒想起了多年前,那位瘸腿的老師,盡管自己恨透了朝廷制度,可在教導學生時,最先強調的依舊是“社稷”和“百姓”。
耳邊,仿佛又傳來了那瘸子的聲音:“莫道儒冠誤,詩書不負人;達而相天下,窮則善其身。”
紙頁燃燒,趙守大聲道:“請儒圣!”
剎那間,清氣滿乾坤!
天與地之間,一雙不摻雜情感的眸子顯化,以此為核心,一位身穿儒袍,頭戴儒冠的百丈身影浮現,處于半虛幻半凝實狀態。
他一手負后,一手置于小腹間,做凝視遠方狀。
儒圣英魂回眸,朝著金龍一招手。
金龍咆哮著脫離女帝,張牙舞爪的撞入儒圣體內,于是,那雙不摻雜情感的眼睛,綻放出金燦燦的光芒。
浩然正氣鋪天蓋地,充盈了每一處空間。
這一刻,儒圣仿佛回歸了。
翻涌的黑云出現明顯的凝滯,不知是忌憚,還是回憶起了被儒圣壓制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