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林轉過身來望向白川,他大大的眼睛很恬靜,甚至是溫柔,形容非常柔和,更像個羞答答的少女而非統率大軍的將軍。
“是白川吧?”他微笑著:“我們好久不見了。”
一瞬間,白川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起來。
好久不見了嗎?她還記得,上一次和他見面的情形:帝都流血夜那天,議事大會堂里,若不是紫川秀阻止,他便要將自己格殺當場了!
在那恬靜溫柔的目光里,隱藏的是玲酷嗜血,是雷霆萬鈞的可怕力量!
“正是,大人,真的好久不見了。盡管心底波瀾起伏,但白川依舊禮儀周全地行禮。”
帝林點頭,若有所思。
良久,他很突兀地問了一句:“看到這片大火,你想到了什麼?”
白川一愣,很快地答道:“大人您神機妙算,一把火殲滅數十萬魔族軍。這是開戰以來的首次大捷,大人您功勞雄偉!”
“你沒說實話。”
不知為何,帝林的笑容有點蕭瑟,他指點著遠處的火幕:“在那大火中燃燒的,有著紫川家的總長府,有著三百年歷史的帝都大競技場,有著帝都圖書館,有著家族的元老會議堂,有著紫川家博物館、歷史展覽館,有著帝都大學的文物展覽廳、圖書館,有著帝都科學院最先進的實驗室、埋葬家族歷代君王的圣靈殿,有著無數的文人古跡,廟宇眾多,古跡林立,還有著無數寶貴的雕塑、建筑、園林,文明古剎、廟宇、古塔、圣地,古往今來名家大師的墨寶、詩作、繪圖。我紫川家是光明皇朝的繼承者,繼遠京之后,帝都成了三百年來人類文明的中心,在這里,薈萃了歷史和人文的精華,那是人類文明千年的積累,一代又一代天才的智慧結晶。”
“現在,”帝林凝望著火場:“這一切通通化為了煙塵焦土,灰飛煙減,全因我的命令。白川,將來的文明史上,未必會記載紫川參星,也未必會記載流風霜,但定然有我帝林重重的一筆:七八四年五月十六日,紫川家將軍帝林下令焚燒帝都。”
聽著帝林娓娓道來,感受到他語調中流露的真切哀傷,白川忽然感覺,眼前的人是個極端矛盾的人。他可以無動于衷地屠殺百萬人,卻對文明的菁華消失而傷感。
或許在他看來,人命太過短暫,根本不值得珍惜,只有文明才是永恒的。在冷酷無情的背后,他有著詩人的敏感和憂郁氣質。
和帝林并肩望著火場,感受熱浪迎面沖來,白川坦然地說:“大人,我們都不是神,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圍內處事。若人類被征服,再多的文明寶藏也沒人欣賞,你我別無選擇。”
“是啊,別無選擇。”帝林慢慢重復著這句話,笑笑:“讓我們回歸正題吧。白川,你是紫川秀的頭號親信,他從遠東冒那麼大風險派你過來,不是讓你陪我們喝茶聊天的吧?”
“大人英明。秀川大人派我回來觀察帝都形勢,并有幾句話想轉告帝都的守軍指揮。”
“聽說今天下午你已經見了寧小姐,為何不說給寧殿下聽?”
“大人,秀川大人讓我轉告的,是真正能決策的帝都指揮官!”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都已了然。
紫川寧雖然號稱帝都最高指揮官,但據白川的觀察,實際的決策者卻是帝林。他才是帝都守軍的真正指揮,真正能決定帝都命運的人。
“很好,”帝林既不否認也不肯定:“現在你可以說了嗎?”
“監察長大人,恕我冒昧轉達紫川秀大人的話。首先,紫川秀大人問,依照您的判斷,帝都能不能守住?”
“守不住。”帝林很干脆地回答。
“啊,”白川吃驚道:“大人為何如此說?您不是才剛剛大敗魔族兵馬,形勢大好嗎?”
帝林銳利的目光望著白川:“這句話也是紫川秀問的嗎?”
白川才發現自己的冒失:“抱歉,失禮了,這是我好奇問的。”
“我們今天雖然大捷,但未能全殲魔族先鋒軍團群。當魔族卷土再來,他們必然會吸取教訓,不再強攻帝都,而改為從我軍薄弱處選擇突破,很可能會強渡瓦涅河,迂回到我軍的側后,這樣,他們既可攻占西北平原,也可以斷絕我車糧道,對帝都實現大縱深包圍。瓦涅河防線太過寬廣,我們并無多余兵力防守,若他們真的渡河了,我只能勸寧殿下當機立斷,立即放棄帝都率軍向西北后撒,與明輝統領會合,如此才能避免被包圍覆沒的危險。”
聽得帝林詳細的解釋,白川臉上掠過驚訝的神情。
帝林立即察覺了:“怎麼?”
“啊,大人您的說法令我太吃驚了。”白川低下頭,掩蓋心頭的震驚。
出發之前,紫川秀對她說了幾乎同樣的話:“帝都是天下堅城,家族囤積重兵于此,魔族不可能輕易攻下。最怕就是魔族繞開帝都,直接渡河沖往西北平原,對帝都守軍實現迂包抄,那才是我擔心的!若是守軍指揮應付不當,很可能全軍在帝都被合圍全殲!這種情況下,守軍唯一的出路就是撤退,或是撒往西北,或是撒往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