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頗為感慨,嘆道:“年不過十七,官已在房正書之上,不可限量吶。但交好歸交好,終是個會惹事的人,不可走得太近了。這般不遠不近也好。”
眼看著牟珠收拾好最后的行李,他拍了拍躺椅,起身環顧了居室一眼,推開門出去,站在臺階上,看到江荻與韓巧兒正在依依惜別。
“巧兒,你過來。”
“義父。”
“哭什麼,不哭了。”江春撫須笑道:“往后這里就是你李哥哥的屋子了,你該開心些。”
韓巧兒眼珠子一轉,心想這也是哦。
傷感登時去了大半,她打量了這東廂的正屋一眼,表情很是靈慧。
江春不由指了指她,哈哈大笑道:“看吧,你個沒心肝的小妮子,比起義父,果然更在意你李哥哥。”
“女兒也很舍不得義父,真的。”
“不必舍不得,義父是升官了。”
江春說罷,轉頭看向韓承緒、韓祈安父子,擺了擺手,道:“你們就不必送了,知道你們忙,往后這縣里,還得由你們操持。”
韓承緒道:“當送通判一程。另外,縣中百姓還制了萬民傘,正在衙外相候。”
江春不由眉毛一挑,頗為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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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公房里,房言楷坐在那,似乎很久沒有動過了。
“東翁,該送江通判起行了。”蔣焴推門進來道。
“通判……”房言楷喃喃了一聲,“這兩年,他做了多少,我又做了多少?”
“東翁早便料到之事。”
“是啊,早有預料……但心里總還是抱著僥幸,不是嗎?”
蔣焴一時無言。
他覺得房言楷一輩子也就是個主簿了,明年自己也該另謀出路才是。
好一會兒,他才又勸道:“還是去送一送為宜,江縣令如今畢竟是一州通判,是上官,也是東翁的人脈。”
“走吧,去送一送。”房言楷拿手擦了擦臉,稍振奮了些。
他不像江春攜妻兒上任,他的妻兒都留在家鄉,因此顯得有些孤獨。
但此時他卻慶幸這份孤獨,至少不會讓家人看到自己這般頹唐的一面。
心里有多少不甘也僅有他一個人知道了,出了公房的門,房言楷整理好衣襟,又是一副榮辱不驚的模樣。
咧了咧嘴,擠出一份笑意,他問道:“如何?”
“東翁還得再顯得喜慶些。”
“這樣呢?”
蔣焴道:“稍好些了,東翁請。百姓們已在衙外等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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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香茶樓。
嚴云云捧著杯茶站在窗邊,看著那萬民傘被人潮擁著走過長街。
過了一會,韓祈安上了樓,推門進來。
“兄長來了,我給你煎了藥,讓婢子小火看著,這就讓人端過來……今日該很忙吧?”
“嗯,提醒你一句。江春離任,阿郎卻還沒回來。暫時而言,縣內之事由房言楷做主。你這段時間做生意小心些。”
“哪有做甚違禁的生意?”嚴云云笑道,“捐了那許多錢糧,造橋修路,人家都喚我‘嚴大善人’呢。”
韓祈安皺了皺眉,道:“至少從筠連運私鹽過來時不可太明目張膽。”
“有劉大傻子在,怕甚?”
“李先生的意思是,讓劉金鎖帶兵到瀘州去。”
嚴云云道:“這種事,小妹也沒個主張。聽兄長的便是。”
此時藥也端上來了,韓祈安在茶樓坐下,端著藥碗喝著,兀自皺眉沉思不已。
嚴云云捧了賬本過來,放在他面前給他審查著,笑道:“兄長也不再續個弦,身邊都是些粗心的大男人,哪能顧得了每日為你按時煎藥。”
“別絮叨。”韓祈安道:“支筆錢給李先生使派,要在歸化鄉建煤場。”
“這煤場不歸我管?”
“不需你管。”
“兄長很信任李先生?”
話到這里,韓祈安皺了皺眉,問道:“我聽說,你向姜飯打聽李先生?”
“姜鉤子竟是向兄長說了?我看他渾身上下,唯有舌頭是長的。”
“我問你為何這麼做?”
“不忿唄。”嚴云云道,“兄長至今對我挑鼻子豎眼的,卻對他那般信任。要我說,他這相貌氣度,卻又神神秘秘的,絕不簡單……”
“別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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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墉有條不紊地把幾份公文依次歸好,問道:“韓老辛苦,送走江通判了?”
“是啊,百姓出城三里,依依不舍。他為官一任,也算善始善終了。”
“李知縣還未回來交接縣務,不論如何,暫時該由房主簿代管吧?”
韓承緒道:“正是如此。”
他神色中有些憂慮,擔心的是房言楷不好說話,萬一壞了哪些事。
李墉略略沉吟,道:“這樣吧,我與房主簿談一次。”
“李先生談?”
“韓老放心,官場上的門道我略知一二,能讓房主簿全心全意支持李知縣。”
韓承緒微微一愣,倒沒想到自己父子倆憂心了幾天的事,李西陵就這般隨口一句話。
李墉笑了笑,又道:“相比房主簿。反而是瀘州來的調令更難辦些,韓老可考慮好了?讓劉金鎖到瀘州去。”
“李先生可以斷定阿郎不能趕回來?”
“算時間就很可能來不及。我們若不早做準備,難保上官不會治李知縣一個‘不遵調令’的罪名。”
“也只能如此了。”韓承緒道:“只要房主簿愿意配合,慶符有姜飯坐鎮也足夠了。”
李墉點點頭,暗想李瑕行事也太我行我素了,視朝廷綱紀于無物……
但,他這些日子以來,常找劉金鎖問李瑕在北邊的經歷,隱隱覺得,是否是當時被朝廷視為棄子,對李瑕有些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