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翁決定了?”
“既起了念,難消。用今日那些小畜生的話說,搞了。”
“東翁深思吶,我當你是哄那李非瑜”
“公田法是開源,但還需節流。”賈似道緩緩道:“待我拜相,必查清軍中貪墨,當從三京敗事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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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穿過玉宇樓閣,仿佛看到了呂德貪墨的無數軍資。
但暫時而言,沒人敢動呂德分毫。
不說呂德與賈似道的關系,如今呂德已完全是這大宋朝的中流砥柱。
若無呂家軍,大宋的防線不說一觸即潰,也要很快分崩分析。
而今日廖瑩中那番言語李瑕也聽得明白,無非是夸贊賈似道的一片守國之心,要讓李瑕服膺。
效果有,李瑕對賈似道改觀不少。
他覺對賈似道公心確實有、能力確實出眾。大廈將傾之際,能挺身而出,貴勢之家出身卻敢與所處的階級相違,抑富扶弱,也實在是慷慨之氣
但,大貪懲小貪,本就可笑。
王安石變法哪怕是敗了,其人也是先正己、再正天下;賈似道立身便不正,只怕越是慷慨報國,越遭人怨恨。
想到這里,李瑕忽然又想到張居正于是不得否定自己的想法,腦子也混亂起來。
“明人是如何評價張居正呢?”
李瑕心中暗忖著,不等侍女鋪好被褥,在錦榻上躺下。
“你們去歇了吧。”
“官人,奴婢們”
“我累了,去吧”
李瑕沒看她們那漂亮又委屈的臉,閉上眼想著事情。
賈似道說王安石新法未必不可行,誤在未審國情、獨執己見。但再洞愁形勢,這大宋朝真是靠變革便能救嗎?
即使解了錢糧的燃眉之急,這醉生夢死、不思上進的朝廷守又能守多久?
李瑕窩著溫暖舒適的被窩里,終是輕嘆了一聲。
“可惜你這般款待,我卻無動于衷”
這一天顯得極漫長,但天色還是慢慢暗了下去。
李瑕自覺今日一番見聞使自己對時局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心志愈發堅定,只想一覺醒來快馬奔回川蜀,因此安然入睡
而燈火下的賈似道已少了白日里的輕松姿態,皺起眉頭,露出憂愁之色。
他曾痛恨父親賈涉為國憂勞至死,心底起誓絕不效仿。但家國的命運竟還是鬼使神差般壓到了他的肩上。
這輩子,想為“五陵輕薄兒”卻是不可得了。
他父親的墓碑上刻的是“若夫制閫勛業,則有國史在”,而他賈似道,決定挽大廈將傾,在國史上為父親再添一句。
“賈涉制閫有功,及其子,灼然于覆國滅種之禍,毅然以一身擔天下安危,扶危定傾,功盛矣”
===第396章 志合===
關于王安石變法,李瑕在重生前知道的大多都是肯定的評價。重生以后,偶然聽到人議論時事,多是貶低之言,也并未太過關心。
變法失敗了,遭受非議也是在所難免。
但李瑕卻沒料到,在當朝,王安石竟是被口誅筆伐,尤其是靖康以后,時人多是認為“國家一統之業,其合而遂裂者,王安石之罪也”。
反觀賈似道,如今雖有輕佻之名,無非白日狎妓、教官家斗蛐蛐,百官嘴上非議,其實皆以為無傷大雅,不少人心底還承認“其材可大用”。
當今官家用人的水平在丁大全拜相以前一直被百官頌揚的,至少杜范、吳潛、董槐、謝方叔等人官聲都不錯,包括對賈似道也是量才而用。
此事說來可笑,但目前為止,在大宋官場上,賈似道的名聲還真是遠遠好過王安石。尤其是在這“閻馬丁當”為禍朝綱之際,他甚至還能被百官劃到忠臣良將的范疇中。
聽了廖瑩中的述說,李瑕不由暗自搖頭,提醒自己,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看法,不能用后世的眼光來對待當今的人心、看法
“如此說來,賈相公亦欲變法,又恐如王安石一般身敗名裂?”
“限田之策,漢代董仲舒始議,之后歷代皆有,為抑富扶弱之圖,卻皆不見成效。王介甫為人執拗,強力推行, 致擾民致亂,弊大于利”
廖瑩中說著, 長嘆一聲, 又道:“東翁亦猶豫啊。。若鼎頂革新, 恐覆王介甫之覆轍,身敗名裂尚只是其一, 萬一再釀成大禍,只恐社稷不存;但,大宋積弊叢生, 若不思變,如何拿出錢糧抗蒙,只怕是”
李瑕道:“還是社稷不存。”
“東翁常言,謝方叔庸材, 慣會一味上書勸官家,實則毫無魄力,尸位素餐之輩爾。當今天下,須有英豪挺身而出。”
李瑕似有觸動,又似沒有,只默然不語。
廖瑩中道:“賈家兩代忠正之臣, 東翁自詡輕薄兒,但終究是未忘家訓。”
這邊兩人說著話,侍女們已開始替他們捶腿揉肩。
為李瑕烘頭發的侍女偷眼看去,只見另一侍女素手按著李瑕的腿, 已起了大變化。
她不由暗想道:“他這人,嘴里正兒八經的,心里”
便是這一晃神之間,有焦味傳來,是她手上一小縷頭發烤焦了。
“呀。”這侍女慌忙跪倒。
廖瑩中皺了皺鼻子,正要呵斥,李瑕已擺手道:“無妨, 不差這兩根毛發。”
“非瑜說無妨便無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