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意外,李瑕并不能夠暫統兵權,且真心要推他易士英出面說明這年輕人并無私心。
總而言之,這似乎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
兩個時辰后。
“朱安撫使積勞成疾,暫有不適,命本將暫代瀘州軍,爾等可有異議?”
瀘州軍第五指揮第三都的都頭汪大頭站在自家指揮使身后,聽著帳中易士英沉穩的話語,心里并不驚訝。
又換了一個主將。
開了年,這已是第三位主將了。
朝廷怎麼說就怎麼打,無甚好想的。
汪大頭隱隱還覺得,眼前這易將軍、李知縣比朱安撫使打仗還更可靠些。
“張都統是被俘的,朱安撫使怕是明知自己不會打仗,所以才交權了吧?”他心想道。
果然,帳中安靜了一會之后,諸將紛紛拱手道:“我等聽令。”
大家顯然全都認為安撫使這位官,不如長寧軍主將更擅指揮。
本以為這場軍議就要這樣波瀾不驚地結束。
不想,易士英竟是命人端上一疊功勞冊,沉聲道:“那好,本將今夜便來核實軍中餉額,以及近日來諸位的表現。奮勇殺敵者賞;退縮不前者罰;克扣軍餉者,嚴懲不殆”
李瑕站在易士英身后,目光落向瀘州軍諸將,仔細審視著。
這支川軍稱得上精銳,軍紀可以說是不錯。但大宋將領們中飽私囊的風氣當然也有,且很多。
這風氣是從開國起便有的,太祖皇帝兵變稱帝,對兵權很是忌憚,曾說過“朕選擢將校,先取其循謹能御下者,武勇次之”,表示喜歡“循善恭謹”之人。
當時王全斌平定后蜀,加害百姓,大肆貪墨,縱情享樂,滿朝武一致請處以極刑,宋太祖卻對其既往不咎。
到了高宗朝,名將張俊克扣軍餉、侵占地田,僅靠租房收入便年收錢七萬余貫。家中金銀堆積如山,為防止被偷,于是鑄成大銀球,起名“沒奈何”,意為賊也推不動。
如今的呂德富到何等程度,李瑕也已稍有窺見。
要控制兵權,要整合兵馬,肅軍紀是最快也最危險的辦法。
一方面,能把軍中蛀蟲盡快清除,使勇武者迅速歸心。另一方面,也容易引起嘩變。
果然,帳中馬上騷動起來,
“易守臣,你這是何意?”有將領大聲問道,“朱安撫使呢?為何不是他親自來主持軍議?”
“不錯,莫非易守臣是要奪權不成?”
“看來必是奪權了,這是在排除異己?”
“我等要見朱安撫使”
“”
一片呼喝聲之中,汪大頭低著頭沒說話。
哪些上差平日里吃著空餉,作戰時縮在后頭這些事他這種小校將最是清楚。
今日,易將軍、李知縣若能將這些人清出來,或許是個出頭的機會。
但誰知道呢,且看看再說。
下一刻,只聽腳步聲齊齊響起,帳外的長寧軍、慶符軍將士已圍了過來。
帳中少有人注意到李瑕,他半張臉都隱在黑暗中,眼神中滿是堅決。
他說過,這一戰很危險,卻也是機會。
他的對手遠不僅是紐璘,借著這戰亂之際,他還要讓這潼川府路煥然一新。
謀取整個蜀南的計劃,他要開始鋪展開了
同一個夜色中,紐璘在燭火下凝視著地圖上的老君山。
“你到底在做什麼?為何不及早與我決戰?不怕糧草告罄嗎?”
他想不通的是,很明顯,戰事越拖對宋軍越不利。
李瑕為何要拖?
總不能是在忙別的事
有人掀開帳簾走了進來。
“都元帥,急報”
紐璘抬起頭,一瞬間以為又是什麼壞消息。
然而,一封密信已遞了過來。
紐璘迅速拆開,看著上面的回鶻,眼神漸漸凝重。
他走出營帳,抬起手放在胸口,向長生天恭敬地行了一禮,眼神中不再是自信與驕傲,而是帶著些許惶恐。
想了良久,紐璘道:“把張實送往利州。就說,我已俘虜了宋軍主將。很快就要殲滅敘瀘宋軍,兵發重慶”
===第422章 九斿白纛===
暮春時節,鶯飛草長。
馬蹄踏過荒草,一路北上。
這一小隊騎兵在三月底從紐璘軍中出發,日行兩百里,僅五日便北上至劍門關,渡過嘉陵江,直奔利州。
張實全身捆縛,被橫綁在馬背上,頭朝下顛簸了五日,血氣倒流,只覺頭昏腦脹。
他聽著那一聲聲蒙語的吆喝,努力抬起頭,看著橫在面前的雄壯城池,怒氣漸起。
“汪汪德臣”
川蜀的宋將往往極恨汪德臣,因其人年輕時侍奉闊端。闊端即窩闊臺次子,曾屠戮川蜀數百萬人。
當年余玠收復漢中,正是汪德臣擊敗了余玠,使得漢中一役宋軍功敗垂成。
這些年,汪德臣為蒙古攻蜀總帥,經營利州,與宋軍交鋒不停,大肆擄掠川中人口至漢中筑城屯田。
他便像蒙古的一柄利劍,十年以來始終亙在蜀川頭上。。
張實便是這柄利劍之下快要被逼瘋了的宋將之一。
今日,張實終于看到了汪德臣經營的利州。只見城墻沿山而建,高且堅固,屯田一望無際,被俘虜來的百姓衣衫襤褸,正在田間為蒙人耕作。
入了城,一排排倉房排開,顯然糧草豐沛。
更讓張實詫異的是,蒙軍兵馬極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