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劉將軍關心。”李瑕轉頭向群山以東望去,道:“但只要殺了你, 想必朝廷不會怪罪我吧?!”
“哈哈哈!”劉黑馬再次放聲大笑。
山谷中有回音響起, 真是聲震四野。
“年輕人,戾氣莫要太重。老夫很欣賞你,想招你當女婿, 你意下如何?你莫看老夫今年五十又八了,膝下有十六個女兒,最小的幾個還未出閣, 正好與你相配!”
李瑕瞇眼看去, 雖隔得遠, 卻還能看出劉黑馬身姿矯健,不像五十八歲。
“謝劉將軍厚愛,我已娶妻了!”
“又如何?我大蒙古國沒那許多規矩,你若歸順,多娶幾個,誰能說三道四?老夫便有妻氏九人!”
“是,蒙古習俗,弟收兄妻、子征父妾,不以為恥,晚輩敬謝不敏!”
“老夫誠心相勸,非瑜哪怕不欲歸順,何必每每反唇相譏?”劉黑馬還是不惱,笑道:“放心,老夫是真心想與你作翁婿。”
一番說辭,劉黑馬顯得極是懇切。
若在外人看來,難免會想,你李瑕何德何能,人家見面便要嫁女兒給你?世間哪有般好事都讓你趕上了?
但在李瑕而言,并不認為劉黑馬的條件有多優厚。
他每日全力以赴做事,讀書健體、務公打仗,從未有一絲松懈。每一場勝場、每一分實力,都是他努力拼搏的結果。
他足夠優秀,有足夠的資格,劉黑馬當然要提出配得上他價值的條件。
這并非什麼天降餡餅。
相反,相對于李瑕的野心而言,滿面笑臉的劉黑馬, 給的實在太少。
他懶得再糾纏,再開口, 又是一句冷言冷語。
“我說了,今日來,是取劉將軍性命的!”
那邊, 劉金鎖與楊奔搬了個巨弩, 正悄摸著要爬上山頂。
“知州怎還告訴這老賊了?”劉金鎖小聲嘟囔道,“我還打算悄悄射死他呢。”
楊奔面容冷峻,淡淡道:“殺著不在這里。”
“那我們還搬?”
“你話真多快!”
山頂上,劉黑馬聞言猶不后退,高聲道:“哪怕如此,老夫依舊想再勸你一句,你娶了小女,往后與劉家同氣連枝,大汗必能寬待于你!”
對面山崖,劉金鎖、楊奔動作突然加快,已搬著巨弩沖上山頂,對著劉黑馬便開始瞄準,轉動著絞軸。
劉黑馬身后已有扈從跑上來,邊跑邊驚呼。
“大帥快退后!”
“不急。”劉黑馬道:“非瑜不必急于答復!成都城破之前,老夫等你回復!”
“殺了他!”劉金鎖大吼。
他滿頭大汗,松開絞軸。
楊奔一手扶著弩架,一手放在機牙上,瞇眼望著對岸的劉黑馬,竟為對方氣勢所懾。
“放!”
“嗖!”
一支弩箭倏然離弦,向山崖對岸激射而去。
沒有試射過,這麼遠的距離一般是不會準的。
劉黑馬巍然不動,任那支弩箭釘在山崖前。
這是老將的經驗,只看地勢、距離,他便判斷巨弩的第一箭射中的可能性極低,敢賭上一賭。
他再次大笑,道:“老夫像你這般年歲時,曾獨自出行,遇金兵百人圍蒙卒十三人,奮劍入圍,手殺金兵數人,使十三人皆得脫困。區區一箭,豈傷得了老夫?!”
一時豪氣沖天。
但劉黑馬還是馬上轉身便走,不再給李瑕第二箭的機會。
“哈哈,今日所言,非瑜慢慢考慮”
“孔仙到哪了?”
李瑕腳步飛快,在山坡上疾行,一邊問道。
楊奔有些懊惱,跟上他的腳步,道:“東面山頂的斥候探到,孔將軍已出三道堰。”
這兩夾巖的兩座山看起來近,但道路不同,要從這邊山頂下去,再繞到對岸要走上大半日。
而在東面的平原上,孔仙正帶著一支兩千余人的宋軍疾行,誓要圍殺了劉黑馬
成都城。
“報!”
一名嘉定軍的小將趕進殘破的衙署大堂,道:“今日我等帶隊在南城修墻,見一蒙軍哨馬在林子探頭,被我等俘虜了。”
蒲帷從大堂中走出來,道:“李知州、孔將軍都不在,先押下去吧。”
“但蒙軍今日似有所動作”
嘉定軍本就是蒲擇之布置,隨李瑕時間最短,李瑕一直也是通過蒲帷來發號施令。
因此,這小將本就是來請蒲帷去審的。
蒲帷正待轉身,聞言想起了什麼,于是道:“我來審吧,人押在何處?”
時值盛夏,午時,城中遠比高山上酷熱。
一路上,只見士卒們在烈日下搬運木石,辛苦難當。
蒲帷見了,也覺心中不忍落。
半晌之后,他走進城南一個營寨,只見一個蒙古漢軍俘虜被縛在那,垂頭喪氣的。
“他身上怎沒有傷?”
“嘿,這廝窩囊得很,與隊伍走散了,馬匹又中暑了,被我等圍了也不反抗。”
“隊伍?”蒲帷反問道。
“對,正是因此怕是蒙韃有動作,這才急忙去尋將軍們審審他。”
蒲帷點點頭,道:“我知曉了,你們下去吧,我問他幾句。”
“郎君不要我等守著嗎?萬一這廝傷了郎君”
“不必了。”
不一會兒,其余兵士離開,蒲帷看著帳中那漢子,問道:“你們今日有何動作?”
那漢子抬起頭,竟是一掃先前垂頭喪氣的模樣,咧嘴一笑,眼神里滿是得意。
“蒲小郎君不問問你爹如何了嗎?”
一句話,蒲帷突然大怒,操起旁邊的馬鞭便重重抽在對方身上。
“不許提我父親!不許!”
“嘶。”
那漢子挨了兩鞭,皮開肉綻,吸了一口氣,才道:“蒲小郎君,你盼著你爹死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