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柔神情莫名,拍了拍膝蓋,長嘆一聲,有些遺憾地喃喃道:“我低估了漠南王之雄偉氣度啊。”
郝經亦嘆息。
學生被殺,他與李瑕是有仇的,做不到如忽必烈這般心胸寬廣。
“大帥與我說說李瑕其人?”
“從何說起……他殺了赤那的人,在墻上題了你郝陵川之詩,‘君取他人既如此,今朝亦是尋常事’,此句,我近來感觸頗深”
郝經瞇了瞇眼,心頭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他這詩,是感慨金亡所作。
金滅趙、欺宋,最后蒙古殺來,金國上下比遼、宋皆慘。
但讀書人終歸只會嘴上說說,李瑕那小子,卻是殺人以血字提詩,初出茅廬便是凌厲之氣。
此事說到最后,郝經問道:“大帥打算如何對付此子?”
“談之何益?”張柔沉默片刻,道:“許是,他如今已死在伐蜀大軍彎刀之下。”
“是啊。”
張柔搖了搖頭,壓下心頭的些許煩惱,站起身道:“好了,軍務尚忙。”
“是,攻下整個漢地才是要事”
川蜀的消息太遠,尚未傳來。
而忽必烈的大軍還在馬不停蹄南下,欲直插宋朝防御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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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節度使===
若問這興昌六年十一月,大宋的全盤戰局如何,少有人能直觀了解。
畢竟,人的眼睛只能看到眼前,對千里之外發生了什麼無從知曉。
呂文德算是對天下事最清楚的人之一。
先是西南戰場。
去歲,阿術攻打交趾,交趾國主同意附蒙攻宋。今年初,阿術從大理經羅氏鬼國攻宋,交趾卻并未依照約定出兵。
呂文德率軍阻截,不等阿術至播州,便將這路蒙軍擊退;
之后是京湖戰場。
塔察兒去歲秋攻樊城不利,今春繼續猛攻。
呂文德由播州北上,與賈似道大破塔察兒大軍;
最后是川蜀戰場。
十一月,呂文德終于率軍溯長江而上,入蜀支援。
在呂文德看來,蒙軍攻蜀的三路大軍馬上要全敗在他手上。
縱觀整個大宋,兵力已捉襟見肘,處處面敵。
唯他呂文德,輾轉四戰。
他不僅轉任四川制置副使兼知重慶府。還建節兩鎮,官封保康軍、寧武軍節度使,此為武將之最高殊榮。
因為大宋只能倚仗他。
呂文德,已是大宋武將第一人。
呂家軍,已是大宋唯一能戰之師!
當然,呂文德也看不到千里外的局勢。
他不知道在他離開播州之后,阿術已率三萬大軍滅自杞國,殺入廣西,再次攻宋;
他不知道在他離開京湖之后,忽必烈已率五萬大軍南下,直插京湖重鎮
這些壞消息暫時還未傳來,呂文德卻是先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十一月初五。
三萬大軍溯江而上,直抵釣魚城下,呂文德立于戰船上放眼望去,只見漫山遍野還是宋軍在清理戰場,搜索蒙古潰兵。
王堅雖傷勢未愈,已趕到江邊相迎,將整場大戰前后一五一十說著。
“李瑕?”呂文德忽抬手打斷王堅,問道:“確定是知筠連州的李瑕李非瑜?”
“正是。”
“不對。”呂文德道:“朝廷才收到李瑕收復成都之戰報,本帥已舉薦他為成都府路步馬軍總管、兼知益州、兼管內勸農營田事節制屯戍軍馬其人該在成都,不可能出現在合州釣魚城。”
王堅道:“當時他確實趕到了釣魚城,現今已趕回成都。”
呂文德被拂逆,大怒。
可他大略算了時間,也知王堅不是胡言亂語,一時無言以對。
“繼續匯報。”
“是,李瑕援兵趕到,與城中守軍陣斬汪德臣”
良久。
到最后,呂文德臉色愈發難看,只問道:“蒙哥如何死的?”
“戰到正酣,暴斃而亡,許是傷勢過重。不過,筠連知州李瑕通蒙語,審問俘虜,得知乃蒙古宗王忽必烈命人鴆殺之。”
“可笑,你讓本帥如此上報朝廷?”
王堅知呂文德這是何意,抱拳不應。
李瑕曾私下與王堅說過,可將他李瑕的功勞隱去一些,改說是重慶帥府命人支援、指揮此戰。
但,王堅不愿。
一是一,二是二。
“末將所言,俱是事實,呂帥可一一核查。”
“為何不趁勝追擊蒙軍,收復青居、大獲等諸城?”
“末將兵力不足。”
呂文德點了點頭,道:“王將軍一戰拒十萬敵寇,朝廷必有嘉賞。暫歸釣魚城鎮守,安心等待高升”
“末將不求升遷,只請呂帥”
王堅打斷了呂文德的話,呂文德也絕不讓他將嘴里的話說完。
“本帥軍務繁忙,你去吧。對了,蒲擇之入蜀以來,寸功未立,連失諸城,現已出川解職,四川兵馬由本帥節制。”
王堅一愣。
不等他再開口,幾個校將已上前攔了攔他。
“王將軍,請吧。”
“呂”
“來人!開堂議事,本帥要趁勝追擊蒙軍!”
“娘的,好在蒲擇之先去職了。大哥要是晚來一步,豈不被這老頭壓得死死的?”
呂文德旳三弟呂文福一直站在后面聽著。
呂文福因兄長提攜,屢立戰功,已至招撫使之高位。
他們樵夫出身,如今雖個個高官厚爵,但私下說話也從不遮攔,王堅才被帶出去,已開始叫罵不已。
呂文德眼神中閃過一絲陰翳之色,道:“賈相公是說過忽必烈要弄死蒙哥,但老子沒想到,王堅能打出這種勝仗真他娘的,就差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