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永堅話到這里,怕趙禥不明白,又絮絮叨叨。
這一切都是旁人提點給他的,他自己也不明白,又讓全玖解釋了許久,此時與趙禥說起來還是顛三倒四。
“殿下是榮王血脈、官家親侄,此為不爭之事實。官家是愿意相信殿下的,殿下是無辜的,是被葉夢鼎欺瞞的。鬼魂、祥瑞,都是他們聯手做的局,殿下一直是不知情的……
已有官員查到了李瑕,稟報了官家。賈相擔心牽連殿下,正在加緊查清葉夢鼎欺瞞殿下的證據,唯恐牽連到殿下。眼下,只有賈相可以信賴。只請殿從,殿下真見到了魏關孫的鬼魂……”
趙禥早明白了,偷偷瞥了全永堅一眼,只見這個大蠢貨還在磕磕絆絆地解釋,好像怕他聽不懂一樣。
他悄悄舔了舔嘴唇,故意抖動著身子,眼珠打轉。
害怕還是很害怕的,但心里還有些得意。
咦,都想保自己當皇帝啊?
……
“殿下,明白了嗎?”全永堅說得口干舌燥,猶擔心趙禥聽不懂,如此問道。
“你說賈相?那把先生換成了賈相……他能給我什麼?”趙禥問了一句,目光有些貪婪。
全永堅一愣。
他真真正正驚呆了,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傻子突然這麼問。
他卻還沒準備好,一時竟答不出來。
這個問題,還沒人與全永堅點過。
誰能想到傻子能問出這樣的問題?不是說七歲才能說話嗎?
趙禥拉了拉全永堅的袖子,恐懼又期待地問道:“我當了皇帝……不想讀書……想要很多很多女人……我想納胡氏……”
“殿下……血……血脈……”全永堅喃喃道,“殿下……不問身世……”
趙禥又把臉埋進書里。
全永堅這才反應過來,應道:“給,殿下想要什麼?賈相都能給。”
趙禥終于從書本后露出一雙眼。
他的眼神第一眼看,似乎很單純,但細看,夾雜著太多惶恐與渴望,唯獨沒有情意。
如孩子般地,他開口評價了一句,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賈相比先生好。”
~~
此時,召趙禥入宮的內侍們才到忠王府外。
李瑕已離開了宮城,獨自穿過臨安的街巷,拐進了陶家巷子。
門吱呀打開,劉金鎖與年兒迎上來,一臉焦急之色。
“大帥,出事了!”
李瑕目光看去,只見年兒臉上滿是淚水就知不好。
“大帥走后不久,我帶著兩位小夫人才要出門,宮里有人來,說是宮內的季修儀與唐大家情同姐妹,想召唐大家進宮敘舊。我不答應,但唐大家說她若不去,我們就不能悄悄走,我我……”
“她走后,季惜惜的人沒管你們?”
“是。”
“知道了,時間差。”李瑕自語了一聲。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平靜道:“沒事。”
他抱過年兒,低聲道:“都沒出事,自己嚇自己,你家姑娘就是去見見季惜惜,我一會去接她回來。”
“真的嗎?嗚嗚……年兒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看劉統制很著急,像是姑娘回不來了……嗚嗚……”
“真沒事,劉金鎖這人就是一天到晚瞎緊張,不過是進宮陪陪季惜惜而已,以前不都是好姐妹嗎?”
“不是啊,不是好姐妹啊……”
“你姑娘得了封贈,也得敘敘舊。你不信我嗎?”
“嗯,年兒信郎君。”
“別擔心了,去收拾一下,我去接你姑娘回來,我們回川蜀。”
李瑕很冷靜。
年兒也因此安心下來。
事實上她本也不知發生了什麼,確實就是被劉金鎖緊張兮兮的樣子嚇成這樣的。
李瑕安撫過她,迅速走進大堂。
“把人都召過來吧。”
不一會兒,幾名心腹都聚攏過來。
李瑕不慌不忙放下水杯,開口道:“上策失敗了。”
眾人一愣。
楊實當先開口,問道:“阿郎要如何補救?”
“不是補救,沒甚好補救的。”李瑕道。
愈逢大事,他反而愈發顯得平和,開口反而安撫起其他人。
“都別急,聽我說。
我們的目標是回川蜀安穩任帥,為此,必須消彌皇帝對我的不信任。
那首先,趙與芮必須死,他是皇帝不信我的根由之一,他是繞不開的死結。殺他是所有計劃的第一步,必須殺他。
而上策,就是得瞞住殺他之事,繼續獲得皇帝的信任。
這份信任,必然很微薄,它一向都很微薄。我們盡力去維系它了,但它還是被輕輕一破,碎了。但沒關系……”
~~
李瑕的語速不緊不慢,說話間也想了很多。
他的上策,并不是敗在一個聞云孫手里。
從來都不是。
一開始賈似道就說得很明白,大宋三百余年政體,寫滿了兩個字——防范、防范、防范!
它的基石構成,為的就是護住一家一姓之宗廟社稷。
岳飛、孟珙、余玠等人毫無叛逆之心尚且受猜忌。何況他李瑕真的心懷謀逆,敢殺皇帝之同母兄弟。
賈似道聰明,最早察覺,只是不愿親自出面揭破,但輕而易舉就能找一個替罪羊出來揭開此事。
既使沒有聞云孫,滿朝上下多得是敢出面揭開此事之人。
不過是因為聞云孫更聰明、更有膽,成了第一個發現者。
也幸而是聞云孫,不迂腐、懂變通,顧全著西南局勢,還肯登門問李瑕一句“你是否有隱情?”
換作其他人,如饒虎臣、牟子才等剛直之士,直接一紙奏書上去,讓李瑕在還未察覺之際已身首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