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理由,只有一點。”李墉道:“不劃算。”
“不劃算?”楊果問道。
“占據大理,至少需軍費三千萬貫。而蒙古占據大理多年,燒殺搶擄,彼間早已是一片貧嵴荒蕪,觀如今形勢,攻下來不難,然而攻下之后,短期內難以讓大理士民全然臣服,又需耗費軍費以維持局面,若蒙古自吐蕃反攻,又需軍費抵抗。其地稅賦,全不足以彌補所耗,三五年間不但毫無收益,且所費巨而收效甚微,只拖累川蜀之內修。”
李墉話到此處,鄭重了些,又道:“節帥當知,蜀地人稀地廣,眼下缺的是人口、錢糧,而非蜀道盡頭之遠疆。”
李瑕想了想,沉吟道:“此事,我回程路上也想過,占下大理,并非只為了土地,而是為了商貿,其地扼南絲綢之路,可通天竺貿易。又有我所需之馬匹,不得不占。”
“便是南絲綢之路,十年內之利益,豈可彌補軍需所耗?”
李瑕笑了笑,道:“我會做些生意,應該可以。”
李墉無語。
他從來沒見過自己生出的兒子做過甚買賣。
滿腹的論據,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李瑕笑道:“此事我意已決,諸位以為,兵事上可還有錯漏?”
李墉道:“不如請高氏郎君北上漢中一趟,當面商議妥當后再舉兵,如何?”
“不錯,這是正理。”
韓祈安又道:“到時,須讓聶仲由統一路兵馬南下為妥。”
楊實又談論了些威寧城之詳情,諸人各抒己見;嚴云云則領命負責重新打通南絲綢之路
這事,大概方針最后雖依李瑕的主意定下,但李墉的提醒卻讓眾人意識到,眼前的局勢并不樂觀。
氣氛凝重了些。
“如今這物價,會子愈發兌不到錢了。”楊實忽嘆了一句題外話。
“是啊,六千萬貫先支半數,再減去平日養軍之開支,水利、鋪橋、修路、購馬所剩無幾矣。”
諸人話到此處,再看向李瑕,幾乎同時沉默下來。
最后,還是韓承緒道:“阿郎欲圖關中,只怕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我這策略不好?”
李墉道:“過于復雜,牽扯過多勢力”
李瑕道:“此次,并無上中下三策,我苦心冥想,只想到這一個辦法。”
韓祈安道:“阿速臺已退出關中了,與渾都海合兵于六盤山。”
李瑕頗詫異,訝道:“情報準確?”
“具體消息不好打聽。我幾次讓胡勒根帶人往關中打探,捕獲了劉黑馬軍中一名糧官,他只聽到一些傳言。”
先是仔細將這些說清楚,以免李瑕對情報的判斷有誤,韓祈安才繼續說起來。
“阿速臺無能,久攻長安城不下,而史天澤、張柔大軍趕到,他遂西撤。另外阿里不哥并無當即攻取京兆府之決心,他所求者,阿速臺將蒙哥攻蜀之兵力帶回。”
李瑕非常不高興,道:“阿里不哥當知戰事拖長,他的稅賦必遠比不上忽必烈,既已先得到消息,該不計代價攻下京兆府,以期速勝才是。”
“似乎是,阿里不哥請忽必烈到哈拉和林,參加忽里臺勒大會,借此將忽必烈引出勢力范圍,雙方各派使節,忽必烈已答應了”
“答應?”
李瑕搖頭不已。
忽必烈怎可能真去哈拉和林?
當年蒙哥召忽必烈、今歲趙昀召李瑕,那是局勢還不明朗。
而以眼下蒙古之局面,阿里不哥竟還能懷著這般心思?
只怕其人在哈拉和林準備血刃忽必烈之際,忽必烈已搶先稱汗了
燕京。
燕京城還是金國中都的格局,由完顏亮下詔營建,彷照宋朝的汴京,在遼國南京基礎上擴建。
皇宮居中,方方正正。
成吉思汗攻陷此地后,宮殿多被拆毀或焚毀。
因此,忽必烈雖在燕京登基稱帝,暫時而言,都城還是在開平城。
當然,畢竟是金國舊都,暫時駐蹕于此,宮殿還是非常夠用的。比臨安大內要開闊大氣得太多。
由宣陽門入皇宮,東面是太廟,西面是三省六部,重臣們議事喜歡在門下省對面的會同館
“劉公不在?”
“陛見去了,他欲與陛下說,開平城位置偏北,不利于控制中原,定都當定于燕京。”
王鄂訝道:“陛下能答應?”
姚樞撫須而笑,道:“得等平定了阿里不哥之叛。”
“好!好啊。”
“蓮花河水量已有不足,難以供應城內官民用水。”王統道:“若能遷都,該營建一座中原古來未有之大都城。”
“再談,再談,漢制始開,要做的太多了,眼下更重要的是阿里不哥”
“知曉須先滅阿里不哥,但每促成一樁漢制,不由振奮啊。”
眾人朗笑。
哪怕許多人都不喜王統,但這種氣氛中,沒人顧得上個人私隙。
“阿里不哥”
下一刻,董炳大步進來。
“陛下同意開圣政了!”
“振朝綱、肅臺綱、飭官吏、守法令、舉賢才、求直言、興學校、勸農桑、撫軍士、安黎庶、重民籍、厚風俗、旌孝節、止貢獻、均賦役、復租賦、減私租、薄稅斂、息徭役”
眾人大喜,氣氛登時更熱烈起來。
這就是稱帝與稱汗首先帶來的不同。
大蒙古汗國是不會做這些的,只會永遠貪婪地索要貢品、進獻。
“還有,還有,讓我說完,陛下還要崇祭祀,五岳四瀆名山大川、歷代圣帝明王忠臣烈士,陛下皆答應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