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些事,陛下是心知肚明了。
若追查下去,萬一廉希憲真招出什麼事實上,李瑕早已到處放風,說蒙哥汗是陛下所弒。
儀叔安并不想知道太多,抬了抬手。
“楊公,不如談談此來何為?”
楊實道:“自是來休戰的。李帥近日才有所耳聞,原來去歲宋蒙已于鄂州議和,貴國陛下已遣使往臨安。既如此,那便不宜對山西用兵了,李帥打算罷兵休戰,放棄渡河的計劃。”
“對山西用兵?”儀叔安摁下心中的驚怒,澹澹道:“你們有這實力?”
“方降服十萬俘兵,若不盡快取山西,何以養兵?”
儀叔安又是一驚,道:“我不信。”
“廉希憲、商挺亦不信,今安在?”
楊實先反問了一句,又問道:“我來,便是問一問儀帥,人今在何處?”
儀叔安已是驚疑不定,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楊實立于層層敵兵之中,氣勢卻陡然一盛,再次抬手指向儀叔安。
“貴國陛下于漠北與韃虜交戰正烈,遣使議和,我大帥顧全大局,有意罷兵歇戰。儀帥卻派人入境,自我大帥帳下擄人儀帥是替貴國陛下作了主,表示不愿歇戰不成?!”
儀叔安眼睛一瞪,愣在那兒。
千言萬語涌上來,最后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關我屁事!
“儀叔安!你敢見宋廷使節,欲通宋叛國不成?!”
一個時辰之后,儀叔安回到驛館,面對的竟是張延雄的一聲喝問。
“我做什麼了?!”
城府再深,終于是再也摁捺不住,儀叔安也是放聲大喊。
“到底與我何干?!我雖有節度使之名,與統管三十余城之張家相比,不過是一小小知州!關隴如何、廉希憲一宰相如何、張家如何,我有權處置嗎?!是戰是和,由我作主嗎?!”
張延雄不過是個粗莽武夫,聞言愣了愣,不知如何反駁。
儀叔安怒氣不歇。
“陛下是否派郝公南下議和,我不知!是否要收復關中,我不知!哪怕是山西防務如何布置,我亦不知!
我儀家鎮守解州,兢兢業業為陛下籌集錢谷,為別吉上繳五戶絲。一轉眼,關隴大敗失守,我聽廉希憲之命布防黃河;一轉眼,廉希憲叛了;再一轉眼,李瑕遣使休戰。
你要我做什麼?收復關中?斬殺李瑕?我一小小知州,不是陜西四川行省丞相!不是節制河南河北諸翼兵馬、八萬戶軍民總管!”
他抬手一指張延雄,終于是顯了世侯官威。
“別再對我呼來喝去,我不是廉希憲,有權、還有膽子擅作主張;我也不是張帥,戰功赫赫。我的職責,守解州、保民戶。不是任人驅使的家將!再要我做什麼,拿中書行省的命令來!”
“我要你做什麼?!”
張延雄亦大怒,吼道:“若非你派兵圍殺我張家千金,我跑來做什麼?!我家大帥隨陛下征戰漠北,到底是誰在背后污蔑我張家,驅兵動刀?!當我張家是好欺負的?!”
這是沙場殺人的氣勢。
儀叔安一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太失態了。
“我不管你做什麼!”張延雄還在大罵,“我不管什麼關隴、李瑕,立再多功勞有什麼用?!我家大帥立的功勞還不夠嗎?!節制河南河北諸翼兵馬、八萬戶軍民總管,但還有人敢圍殺他的掌上明珠!”
“不是圍殺不是圍殺張將軍息怒,我說來說去,此事與我無關啊。”
儀叔安大急,臉色再次愁苦下來,勸道:“事情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是廉希憲啊!他叛逃了,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攪動”
“但你還敢見宋使,休以為我不知,李瑕要派人把廉希憲要回去,你若擔不了,把人交給我,我來殺了!有事我來擔!”
“怎可能?”儀叔安急道:“我怎可能再把廉希憲交回去?我今日見楊實,為的是穩住李瑕,讓李瑕不對山西動兵,我已把楊實敷衍回去了。”
“然后呢?”
“自是將人交給中書行臺。”儀叔安急得踹腳,語氣愈發直白,道:“一切與我無關,我只管保解州,保民戶。其余一切,我只聽中書行臺命令。”
“但你之前還指認張家!”
“哎,都說了,之前是廉希憲以行省丞相之名命令,如今他既已叛國。我自是不必理會他,只等中書行臺命令今年的五戶絲還得送往九原城。”
張延雄點點頭,知道儀叔安這是把靠山都抬出來了。
他也就是叫得兇,并不敢真得罪獨木干公主,遂也平息了火氣。
接下來無非是商量他盡快帶著張家大姐兒離開。
張延雄打算護送著大姐兒由山西走陸路,經太行徑返回保州老家,卻要派出一部分人乘船順黃河南下,往亳州給張五郎通報消息。
儀叔安不管這些,只在乎盡快了結,各自相安。
這日,卻又有信使至北面而來,將幾封消息遞在儀叔安手里
李瑕在風陵渡彷佛比在長安還舒坦,睡起來練了一身大汗之后洗了個澡,打聽到張延雄不在,便徑直去求見張靜。
他只穿著一身布衣,施施然然的模樣,絲毫不怕有人刀斧加身。
如今這風陵渡,除了他帶來的人,也只有張靜、張延雄,再加上一個入獄的廉希憲知道他的身份而已。
明面上,他只是張家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