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勾心斗角,我們還是道行淺了啊。”“這不是我想的。”李瑕道∶“張五郎的信上說的。”“張五郎”
楊果道“他豈有這般了解宋廷”“秦九韶向他提的辦法,諸公看吧。”
不得不說的是,秦九韶很快就讓李瑕與漢臺幕府再次注意到了他。
張弘道在信上也詳細闡訴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秦九韶作為俘虜,其實是沒資格也確實不知道李瑕打算自立之事,但知道蒙軍退兵了。
哪怕只有這麼一個情報,秦九韶卻敏銳地感覺到李瑕該再更進一步了。其實比起直接宣布自立,請大宋皇帝遷都長安,才是政治上更成熟的作法。
首先是名正言順,長安屬于三京之一,而臨安只是行在。如今李瑕擋住了蒙軍對長安的攻勢,請天子北還,這是大義。天子也應該北還。
當然,趙椹是絕對不可能答應遷都的。
朝臣們已經把李瑕視作董卓、曹操之流,怎可能再把漢獻帝送到他手中。那不管他們找什麼借口,李瑕再說ot阻塞義理ot就占據了名義。這時再自立,方能叫江南士紳無話可說。
大宋文臣黨爭的厲害便體現在這里,除了秦九部,李瑕麾下沒有旁人有這種心眼。
楊果、韓家父子是北人,不算太了解宋廷;李墉只官至主簿;吳澤太過年輕;史俊這些人則不會為李瑕在與宋廷斗爭中出謀劃策
不過這也只是錦上添花,只涉及造反時是否更體面的問題,實力才是關鍵。但諸人想起了秦九韶,眼下既是用人之際,顯然是要將他召來重用的。正說著,吳澤步入堂中,與李瑕稟報見陸秀夫的情形。
“君實兄說,想要當面再勸一勸王上。”“他在哪”“就在外面”
從長安鐘樓上望去,能看到位于城中心偏西北方向的府署的隱隱一角。
府署會是之后的秦王府,李瑕沒想過要修建新的王府,也不打算擴建,只打算換塊牌匾。再繞到鐘樓南面,只見城門處人來人往,百姓根本不在意朝堂與藩鎮的勾心斗角,只管認真地活。李瑕看了一會,問道“你不是想勸我不要造反嗎怎麼不說了”
“見到節帥,覺得不該勸,節帥矢志救天下于危亂,委居于宋臣身份怕是做不到。我想勸節帥忠于大宋社稷,根本就是空談。”
陸秀夫還是和在祁山道時一樣,站在李瑕身邊顯得很聽話端正。
他上次見李瑕時李瑕還只是蜀帥,因此用的還是當時的稱呼,并沒有因為李瑕想要自立而反目。說到最后,他作了一揖,道“故而今日我是來向節帥辭官的。”道理他都明白,但他有他的堅持。
別的不說,二十一歲臨軒唱名,被欽點為二甲第二十七名,僅這件事就足以讓他在青史上被記上一筆,這是無數人一輩子都沒有的榮耀。
當時他說“今日皇恩渥重,吾欲當思報國,相勉為天下第一等人物,方不負此舉。”便像是女子收了無比厚重的彩禮嫁人,又豈能轉眼間因夫家家道中落便棄他而去?唐時張籍面對藩鎮李師道拉攏,便是自比節婦,委婉拒絕。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恰如陸秀夫此時的心境。
李瑕能看到他眼中深深的為難,問道“若我們滅國了,你會殉國嗎”“會。”
陸秀夫毫不猶豫。
“那數百年后,再有人提起這段歷史,罵我們是廢物、懦夫,至少得有幾個名字能讓我們拿出來告訴別人,我們有骨氣……從這點而言,我若不能成功救亡,那所做的一切都不如你的氣節有意義。”李瑕一生只追求成功,在他眼里,失敗了就是毫無意義。這或許是錯的,但他就是這樣。
“我理解你,你可以成大宋最后的尊嚴,但,我更希望我們的協力開創一個強盛的國。”陸秀夫道“沒有我,節帥也能做到。”
“有些人骨頭軟、有些人意志脆弱,我們形勢順的時候他們很快便投靠過來,這種人我是要用。但一遇到逆境,他們要麼怕了,要麼心態馬上就崩了,我靠不住他們。要成事,只能靠意堅定、百折不撓之人。”李瑕沒有許諾封賞,說到這里,又道∶“我缺你這樣的人,需要你留下幫我。”陸秀夫猶豫了。
他轉頭眺望著長安城,想到收復長安時未能親眼目睹,若有朝一日能收復開封,豈能錯過?這比金榜題名還要讓人向住。但已受了金榜題名的皇恩渥重
最后,陸秀夫還是深深一揖,道“此身已許大宋社稷。”“也好,不強求。”“多謝節帥。”
“你幫我帶封奏折回臨安,我欲迎官家遷都長安,官家若應允,一個月內召告天下,示天下人收復中原之決心,我可答允你再不反宋,誓佐大宋中興。”陸秀夫一愣,脫口而出道“真的”
“你為大宋爭取到的。你說深重皇恩,此行足以報答趙家天子了。”這日,陸秀夫捧著一封公文出了長安,不由又喜又悲。
喜的是終于在不可能之中掙得了保大宋宗社的一線渺茫生機,悲的是他明知官家不可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