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乃是劉秉忠至交,同被時人譽為“紫金山五杰”,其人有足夠的本事主持此事;
而史楫官任真定軍民總管。
今史天澤已上書曰“軍民之官不宜同在一門,分軍民之權請自臣家始”,要史楫解印綬歸,只任真定管軍總管,忽必烈為表示對史家的優容,一直未同意。
如此一來,讓史楫到失寶赤衛任萬戶,由史楫之子接任真定管軍總管,既可消除一部分忽必烈對史家兵權的猜忌,又能爭得一個前途無量的位置
失寶赤衛有宿衛親軍之名,實為天子爪牙耳目。
這個人選提出之后,史天澤注視著劉秉忠,只見對方半個身子隱在黑暗里,眼神里泛起些許光亮,有些佛性。
劉秉忠以前是個和尚,卻娶了妻子、治國平天下,如今還操持起間諜之事。
像是過了很久,其實又只有一瞬間,他緩緩點了點頭。
這個情報機構的主要人選便這般定了下來,張易代表的是能力與忠誠,而史楫代表的是史家的全力支持
就著此事又談了一會,劉秉忠倒是又想到一樁小事,道:“既是由漢人主導,失寶赤衛之名終究是不妥。”
他放下了手中的工筆,從一旁拿起毛筆與紙,寫下“察事親軍都指揮使司”幾字,遞給史天澤。
“史公以為如何?”
“作為正式官職名妥貼,平時稱呼卻是太長了。”
史天澤對這個由他與劉秉忠一手推動才設立的情報衙門頗有感情,認真想了想,終于想出一個名字。
“失寶赤衛,鷹房,譯過來不如就叫控鷹衛?”
“控鷹衛?”
劉秉忠念叨著,喃喃道:“只盼能防住李瑕那無孔不入的軍情司。”
“水來土掩,壘好了土臺,不懼他放水過來。”
兩人眼中微帶著些笑意,心知一旦這察事親軍都指揮使司設立,往后忽必烈會更倚重他們這些漢臣。
終究又讓大蒙古國向漢制推進了一步。
這日的燕京與平時更多的不同,在會同館議事時,隱隱地總能聽到一些遠處的呼喊聲。
當控鷹衛之事商定好,劉秉忠才拉了拉桉邊的繩索,因他們先前秘議,不讓人打擾,此時這一拉繩牽,外面的守衛才肯放人進來。
馬上有官員匆匆趕進來通報事宜,滿臉都是焦急之色。而這焦急之中又帶著難言的歡喜與激動。
“史丞相、聰書記,大事,大事”
史天澤、劉秉忠不自覺站了起來。
“哈拉和林消息,我方王師未至,阿里不哥棄城而走了!御駕已由開平動身回燕京”
縱使史天澤、劉秉忠平素為人沉穩,聞言也是大喜過望。
兩人對視一眼,已猜到阿里不哥為何放棄哈拉和林。
這半年來,忽必烈一方面督促移相哥攻打阿里不哥,一方面遣大軍北上支援移相哥,同時坐鎮開平,做御駕親征的準備。
但另一方面,金蓮川幕府也在助忽必烈聯絡汗廷諸王,慫勇阿魯忽背叛阿里不哥。
如今看來,該是計成了。
至蒙哥汗駕崩以來,第一年北歸稱帝,第二年隴西之戰,第三年昔木土腦兒之戰,第四年平定李璮,第五年攻打李瑕之后回師漠北,已經歷五年有余。
而今已是十月下旬,汗位之爭必然還要邁入第六年,但終于是進入了最后的決戰階段是阿里不哥先與阿魯忽決戰,再與忽必烈決戰。
這場汗位之爭一點都不驚心動魄。
它是一群強盜的子孫在分家財,大部分時候都只是在罵罵咧咧,比的是誰能爭取到更多黃金家族子孫的支持。
真正的決戰只有那一場兩場,多數時候不過是黃金家族諸王各自征發牧民與百姓、征集錢財與糧食,之后比一比誰的實力更強。
從一開始,阿里不哥就是必敗的。
他并非沒有機會。
可當李瑕早早遞出消息,他還傲慢地等在哈拉和林,等著忽必烈前去向他服輸;
當移相哥讓出哈拉和林,他還是傲慢地等在哈拉和林,等著阿魯忽征集了兵馬錢糧后拱手送給他;
永遠只會傲慢地等,懦弱地逃,害怕強敵卻喜歡瘋狂壓榨治下之臣民。
把漢人當作兩只腳的羊,不屑于漢人的幫助。固執于蒙古舊制,只知道以馬蹄踐踏四方,妄圖以屠城、搶掠征服天下?
成吉思汗的時代早就過去了!
中原早已不是腐朽金王朝治下,蒙古軍隊撿便宜的日子到頭了。
劉秉忠知道這是漢制的勝利。
是他十余年前便告訴忽必烈“以馬上取天下,不可以馬上治天下”的政治主張的實現。
他轉頭看向桉上的圖紙,想像著一座恢宏的大都城拔地而起,他看向館外那原屬于金王朝的殘破宮城,看向天邊那一抹殘陽,像是日薄西山的蒙古舊制。
“這該是大元對蒙古舊制之勝,若能先改國號再北征”
這個“大元”的國號,其實就是劉秉忠起的。
如今忽必烈雖答應了改國號,并一直在做準備,但一日未詔告天下,便多一日讓人心中不安。
不久前,劉秉忠剛剛把郝天益叛逃之事稟奏給忽必烈,訴說的就是這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