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個屁。
“陛下!臣請治賈似道謊報軍情之罪!”
也沒注意看是誰這般喊了一句,碼頭上如同炸了鍋一般。
趙禥早已習以為常了,只顧傻傻地望著錢塘江,心想,現在把師相召回來,一定會很丟臉吧……
~~
這日,滿朝文武都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
興師動眾的一場壯行,到頭來卻悻悻而歸,當著全臨安城的面,上演了一出何謂庸碌、愚蠢。
秦王治下早已不受朝廷控制,連一封消息都不能確認。朝廷要知道長安情況還得通過元軍,像是個被蒙著眼的傻子。
灰頭土臉。
宮城中和各個衙門里,不少官員都透出了沮喪之色。
“難得諸公與賈似道達成共識收回川蜀,沒想到成了鏡中花、水中月。”
“本以為朝廷能除掉一個叛逆……”
反而此事中顏面掃地的賈似道,在回到樞密院之后,已顧不得此事帶來的丟臉心情。
他召過陳宜中,道:“今日你做的很好。”
“宜中受恩相提拔,做些份內之事。”
“看看這封信吧。”
陳宜中上前,雙手接過,心想李瑕沒死的消息自己既已聽信使說過,卻不知呂文煥還能說出什麼壞消息。
目光一掃,“西域”二字映入眼簾,只覺遠不可及……
“意想不到啊。”賈似道嘆息了一聲。
陳宜中壓不住眼中的震驚,道:“所以元廷真的忌憚李瑕到了這個地步……如果沒有我們一起攻打川蜀,董文炳沒有信心能贏得了李瑕?”
“李瑕已守住關中一次。”
“學生本以為那是蒙古內亂,他僥幸……”
“天下的形勢變了。”賈似道輕聲道,“他不是僥幸,他已做成三分之一。”
隨著這句話,他回想起了當年勸李瑕助他行公田法的情形。
當時李瑕說他賈似道的路走不通,他則認為李瑕連路都沒有。
然而這才短短幾年,那個年輕人居然真的要趟出一條路了?
就像是一粒種子掉到了巖石的裂縫里,沒有土壤和水源,本以為不可能發出芽來,它卻長成了參天大樹。
“經此一事,他站穩了腳跟……就像當年的宋、遼、金。”
“平章公,李瑕畢竟還是宋臣。”
“不,他的實力已可與宋、元一概而論……”
賈似道沒有再與陳宜中多說,有些事,只有他這種最敏銳的人能感覺到。
李瑕西域一行,使其四面受敵的處境得到了改變,其國力必然是增強了;元廷也必然是被削弱了。
現在,朝廷真的不能再將李瑕視為將叛未叛的藩鎮了,而該平視他,視為一國。
這便是賈似道所言的“新的天下格局”。
……
一直思考到深夜,賈似道寫了一封信,招來心腹。
“且饒過董文炳一命,不必派人去殺他了。這封信送過去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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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文炳抬起望筒,看著潼關上的“李”字大旗,自語道:“終于來了。”
他一直都知道李瑕沒死。
最初,他得到的消息是李瑕去了西域與阿里不哥會盟,需要他攻打潼關確認此事。
后來據說是西域形勢不利,再后來是興慶府失守……催促潼關攻事的命令一封趕著一封。
其實河南的元軍還沒做好準備,無非還是牽制。
終于把李瑕逼回來了。
董文炳有時也會想,如果陛下真的不顧一切,全力先攻關中會如何?
可惜,蒙古草原才是陛下不可能放棄的疆域,漢地終究是靠后的。
大帳那邊有士卒過來,稟報了一句,是他的長子董士元從南陽回來了。
……
“父親。”
“呂文煥如何?”
“收兵回襄陽,放棄對漢中的攻勢了。”
“宋人這般打仗,豈有攻下漢中的可能?”
董士元道:“父親費盡心思想讓宋人出兵,可惜遇到這樣一群孬種。”
“不打緊。”董文炳抬了抬手,“向宋人示弱也好,讓他們覺得我們為了對付李瑕絞盡腦汁,甚至有了不切實際的妄想。讓他們以為我們這次攻關中又失敗了。”
“這是為何?”
“為的不是這次的羊攻,為的是往后。”
董士元聽明白了,點了點頭,顯得十分干練。
世侯培養子弟都非常盡心,這又是個文武雙全的年輕人。
董文炳又從桌桉上拿起一封明黃色的詔書,不緊不慢道:“這是今日剛到的圣旨,你看看,然后再去南陽一趟。”
“父親,朝廷真要與宋國議和?”
“不錯。”
董文炳沒仔細說,但心里明白,現在到年節,陛下最關心的就是各國使臣到開平朝拜之事,無論如何得先把蒙古大汗的名份定下。
宋國雖不堪,國書往來,承認蒙古大汗,多少也有些言語上的份量,更重要的是不能再讓宋國支援李瑕。
議和是眼下必然的選擇。
董士元見父親不說,也不多問,收了詔書,道:“既然陛下同意開榷場,呂家兄弟一定會答應的。”
說完,這年輕人還隨口譏笑了一句。
“可憐趙宋小朝廷,把呂文德派出來,結果收復失地不成,又要養一個強藩……”
===第964章 胡俗漢俗===
潼關城頭,李瑕望著元軍漸漸退去,放下望筒,身上的積雪簌簌而落。
他掃了掃肩膀,道:“感覺一整年都在過冬啊。”
“王上說什麼?”
劉元振回過頭,頗為不解。
“今夏悶得人都要熟了,雪來得也晚,眼下冬月中旬了,才落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