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掌管桐柏宮的是純素真人王中立。
他得了道童通報,只稍作猶豫,很快就迎了聞云孫、鄧剡到清虛院相見。
世人對狀元十分尊崇,哪怕是道士亦愿與之結交,這是大權在握的賈似道都阻止不了的事。
王中立師承白玉蟾,深諳養生之道,因此雖已年逾六旬依舊精神矍鑠,神采不凡。一見禮之后,他看著聞云孫,便十分感慨,點頭不已。
“年紀輕輕即高中狀元,不驕不躁,風采奪人。出類拔萃啊,出類拔萃。”
“真人謬贊了,今日打攪了山門清凈,慚愧。”
“無妨,無妨,不知狀元公何事相詢?”王中立撫須道,“若是連平章公也辦不了的國家大事,貧道亦是無能為力。”
聞云孫長揖一禮,道:“學生魯莽,想請問真人可知平章公為何一到天臺縣便來訪桐柏宮,可是與議和之事有關?”
王中立啞然失笑,擺手道:“貧道不知議和之事,至于平章公來敝觀,不過是因他兄長之女自小體弱多病,住在玉宵峰上調養罷了。”
“原來如此。”
聞云孫本也只是覺得奇怪,姑且一問,既得了這樣的回答也只能起身告辭。
他與鄧剡出了桐柏宮,沿小道下山,走了一段路之后忽聽得身后傳來呼喊聲。
“兩位相公慢走!”
聞云孫轉過頭,見是一位女子健步趕來,雖是女冠打扮腰間卻是佩了一柄單刀。
她趕路是連續在山間跳躍著,頗為靈活矯健,這讓聞云孫十分羨慕,轉頭對鄧剡道:“男兒亦當如此,習武報國。”
“報國要做的事未免太多了。”鄧剡不由長嘆。
這女子趕到他們面前,道:“敢問,可是為阻止朝廷議和之事而來?”
“不錯,不知這位道長是?”
“王翠。”
“失禮了,學生是想問姑娘身份,女子還是不宜將閨名吐露給外人為妥。”
“沒有身份。”王翠皺了皺眉,顯然不喜這兩個書生的迂腐,只道:“我這里有一封給當朝謝太后的信,也許可以阻止朝廷與蒙虜議和,兩位可否轉交?”
“這學生或許不能,但老師一定可以。只是,還想請問”
“別問,這封信可以交給你們。”王翠從袖子中拿出一封信來,卻不馬上給他們,而是又道:“你們則得和我說說,具體是怎麼回事。”
聞云孫是初次遇到這樣做起事來直截了當的人,倒是愣了一下。
雖然連對方的身份都不知道,他卻能感受到那種單純的熱心,遂點了點頭。
“好,個中詳情,須從我收到秦王李瑕的一封信說起,不知女道長可知河套?”
之所以還問上這一句,是因為聞云孫覺得眼前的王翠道長不太可能知道遠在天邊的河套平原。
然而,王翠卻是忽然驚喜起來。
“真的,他們已經打到河套了?”
這種純粹的欣喜落在聞云孫、鄧剡兩人眼里,讓他們忽然覺得肩上背負的東西是那樣的沉甸甸,壓得他們忘了本該因為能打到河套而高興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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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過信,王翠重新跑回山上。
她想到了當年從長安回來的路上,那些同行的人說了許多故事,說釣魚城、漢中、關中每一場仗都是那麼艱難。那些老實質樸的士卒,一個個看起來木訥寡言,卻非常可靠。
這兩年,江南依舊是那個樣子,天臺山的生活毫無波瀾,但他們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真的要實現他們說的建功立業了。
她實實在在為他們感到高興,在山路上跑著跑著,甚至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
一路跑到金庭湖畔,目光看去,只見站在亭中的兩個人似乎正在爭執著什麼。
王翠連忙趕過去,同時一只手已按在了刀柄上。
“是,向蒙元俯首納貢,相當于像天下人承認先帝當年只是借了蒙人的威風,但這就是事實姐夫在位以來,確實就是庸庸碌碌、毫無作為。今日你想保住什麼?先帝的功績?沒有!它就是虛的,一個虛的東西,怎麼能保得住?”
“那你呢你不是想保社稷嗎?保來保去,都到了要向蒙虜俯首稱臣的地步?”
“夠了!”
賈似道喊了一句,其后反應過來,放低了聲音,道:“記住,你是賈佩。你不該管這些。”
“我就算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宋百姓,也不愿朝廷向外虜委曲求全。”
“你不了解個中詳情,莫再多煩神了,可好?”賈似道揉了揉額頭。
也只有面對眼前的賈佩時他還有些耐心,才忍住了沒叱罵出來。
真是受夠了這沒完沒了的勸說。
宮城大殿內一個敢言直諫者都沒有,全都只知道來煩他。
見亭外按著刀的王翠走過來,賈似道抬手一指,指向另一邊,示意她走開。
王翠不走,鄙夷地掃了他一眼,上前,在賈佩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并遞上了一個信封。
“沒用的。”賈似道搖了搖頭,道:“這是李逆的奸計,朝中不少人都收到了他的信件,由此更能看出此子野心勃勃。”
賈佩不答,只低著頭,郁郁寡歡的樣子。
賈似道又道:“我本想做的比眼下這結果更好,但聯元滅李,同樣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為什麼?”
“因李逆是反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