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押一批力夫來搬貨。”
“是。”
遠處的漢江碼頭上,有三百余赤著上身的力夫便開始把小船上的箱子搬往大船。
午后的天氣炎熱,曬得人昏昏欲睡。
忽然,大船那邊響起了呼喊聲。
“捉住他!別讓他跑了!”
呂文福不耐,問道:“怎麼回事?”
“有個犯人想跑。”
“狠狠打一頓。”
荊湖這邊,但凡是身強力壯的犯人,都會被呂家所用,或在軍中效命,或做打手爪牙,一開始多是做些粗力活。
呂文福對此事并不在意,引著答魯普蠻便往大船上去。
走到江邊,只見一漢子正被摁在地上打。
“啪!”
“啪!”
帶著荊棘刺的靴子一下下甩過去,將那漢子的背打得皮開肉綻。
呂文德走過去總覺得有哪里不對,但說不上來。
忽然,答魯普蠻轉過身,走到那漢子附近,從呂家隨從手里搶過鞭子,猛地一甩,狠狠抽在那漢子身上。
他似乎嫌呂家的隨從們打人不夠用力,親自上手。
周圍的人都有些訝異,心道這關你個蒙古人什麼事?
“不喊?”答魯普蠻冷笑道,又狠狠抽了一鞭。
“啪!”
地上的漢子從喉嚨里發出了怒吼聲,奮力想要爬起來,卻被死死摁著。
“讓你慘叫。”答魯普蠻又是一鞭。
“……”
~~
盧富額頭上的青筋已然爆起,但掙扎不開,腦袋反而被踩到了江邊的泥地里。
直到他力竭了,卻有人將他提了起來。
迎面是一個衣著奢豪的圓臉中年漢子與一個蒙古人。
“這賤漢倒有幾分血氣,哪里人?”
盧富沒應。
“呂太尉問你話!”有人上前喝道,用手指戳進他的傷口。
盧富眉頭緊擰,終于應道:“小人,和州含山人……往岳陽做買賣,遇到戰禍,丟了盤纏、戶籍……”
“因此你就殺人、偷盜?”
“沒有!”盧富大怒。
他當了逃兵之后,身上是有些貴重之物的,在岳陽典當了,本想沿河歸鄉,沒想到才到漢陽便遭了水匪打劫。
那還是如今長江上頗有名氣的一伙水匪,為首的叫什麼“翻江龍”劉師雄、“妙算盤”史恢,呂家軍也不剿。
盧富丟了盤纏,好不容易逃到漢陽城,結果,在破廟一覺醒來,便成了什麼殺人逃犯,又有獄卒與他言,為哪位衙內頂了罪便只是流配,不然斬首云云。
無非是欺負他操著淮右口音,在當地人生地不熟。
荊湖一地如此盜賊橫行、腐朽黑暗,這是盧富做夢都沒想到的。
他就這般成了呂文福的奴仆。
方才被鞭打之時,他便想到麻士龍說過的許多話,“老盧啊,你是不是有病?好好的開國功臣不當,管你兄弟考不考進士。我看你是被讀書人騙得腦子壞掉了……”
“倒是條漢子。”呂文福吩咐了一句,對自己的護衛們道:“帶上他,好好給他治傷。”
“是。”
……
大船渡過長江。
盧富身上的傷口倒是被裹好了。
但也不知那些人是忘了還是故意的,并不給他吃食。他餓得饑腸轆轆,無力地倚在艙底。
直到有人拿了一坨面疙瘩遞給他。
昏暗中,盧富目光看去,只見是個年輕的船工。
“多謝。”
“大哥再喝口水吧?你可真硬氣……”
“我?”盧富喃喃道:“我是最廢物的那個……最孬種的那個……”
他捧著那面疙瘩吃了,想到軍中那帶肉的伙食,忽然更明白為什麼同袍們聽說要立國時會那般歡呼雀躍了。
吃完之后,卻還是聽到了“咕嚕”一聲。
盧富愕然抬起頭,才發現是那個年輕的船工肚子里響的。
……
又過了許久,呂文福讓人架著盧富到上面的艙房去了一趟。
再回來時,盧富帶回了一些酒菜,甚至還有一個鴨腿。
他把酒菜遞給了那年輕的船工。
“大哥,你怎還回來哩?我以為呂太尉讓你和護衛們住一塊哩。大哥,你吃吧?”
“吃吧,我方才吃過了,你叫什麼?”
“阿卯,我爹說我卯時生的。”
“你爹呢?”
“早沒了。”阿卯一啃那鴨腿,眼睛馬上就亮起來,“我聽人說,到成都府去,能過好日子,這才當了船工,被征過來有兩年了。”
“成都那邊……去年收成很好。”
“大哥你也知道?”
“是啊。”盧富嘆息了一聲,不敢多談這些,道:“我有個弟弟,打小就聰明,被我們村里一位致仕的相公看中,教他讀書……”
莫名其妙的,他又說起了這些。
阿卯用手一摸,摸到了掉在地上的一點肉屑塞回嘴里,應道:“老有出息了!”
“是啊,全村人都夸他,今年他就要考進士了。”盧富低聲道:“他如果能中榜了,我娘該有多歡喜啊。”
“那當然哩,那可是進士老爺!”
盧富在川蜀軍中時,同袍們都懶得聽他說這些,一聽就不耐煩地應上一句“哈哈,老盧這傻蛋,現在世道不一樣了,該當武將建功立業了。”
也只有在這里,名叫阿卯的小船工聽到這種事會肅然起敬,讓盧富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我娘說,等他中進士了,在我爹墳前……”
才聊到這里,忽然聽得上面傳來喝罵聲。
“小猢猻!又躲懶了是吧?蒙古大人吐了,你去洗了。”
“這就來!”
阿卯努力吮了吮手里吃得干干凈凈的鴨腿骨,卻是將它收到懷里,這才忙不迭向甲板跑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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