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迎接他的不僅有叛軍官員,還有新任禮部尚書的文及翁。
“文公此來,欲如何與李逆……”
“大唐皇帝闕下。”文及翁道,“不可再稱呼其為逆賊,而是大唐皇帝闕下。”
“可他本是宋臣,背主悖逆。”陳宜中低聲道:“可以和談,但萬不可將大義輕易失了,今日朝廷承認他的帝位,甚至向他稱臣,明日他便可名正言順再攻宋。”
“不會有明日。”文及翁道.“至于眼下,估計許和吧。”
“可是。”
“你真以為若繼續戰下去能贏?”
文及翁終于發了人,壓著怒氣低聲提醒著陳宜中。
“知道是誰在主戰嗎?就是這個挑唆官家親征之人,曾因聽說唐軍攻破愕州而嚇暈過去。真當臨安不害怕嗎?唐軍入境至今還一戰未敗過,誰敢將社稷存亡寄托在官家親征之上?!9。”
陳宜中無言以對。
他們行向驛館,定下國書,急遞回臨安,等待朝廷回復。
之后,陳宜中往總領府拜見李瑕。
他做夢都沒有想過,這次前來談判,見到李瑕的第一句話竟是這樣。
“外臣,大宋崇政殿學士、禮部侍郎,兼中書舍人、顯文閣待制陳宜中,拜見大唐皇帝闕下。”
“侄宋皇帝諶,謹再拜致書于伯大唐皇帝闕下……”
臨安福寧殿中,王清惠念到這里,恍惚以為自己在夢中。
時局到了今日這個地步,她依舊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發生了。
“官家?”
“哈?”趙諶正趴在地上斗蛐蛐,抬起頭道:“看完了?蓋印吧。”
“陛下真的要向李逆……向唐皇帝稱臣了?”
趙諶聞言,竟是咧嘴笑了一下,道:“你傻了吧,反正,一個伯也是伯,兩個伯也是伯,師相說,這兩個伯早晚會打起來……打,打起來。”
說罷,笑呵呵的趙諶自低頭又斗起蛐蛐來。
王清惠握了握手,指甲快要刺進掌心,刺痛感傳來,才讓她確定眼前這些都不是夢。
她曾聽說,宋寧宗皇帝智力低于常人,曾聽說宋高宗以臣子之禮向金國進表……但每當身處這堂皇的宮殿之中,她總覺得這荒謬之事不可能發生,都是假的。
可它又發生了。
一次又一次。
像是在南渡之后這種卑躬屈膝都成了秉性。
“啪”的一聲響,趙諶的印章蓋在了這一紙表文之上。
“唉。”
慈寧殿中,謝道清長嘆了一口氣。
“傻孩子,你真以為若繼續戰下去,大宋能贏得了嗎?就算不輸,可只要是不贏不輸的僵持局面,便能蝕了大宋的國本啊。”
全玖又病倒了。
她睜著一雙空洞的眼聽著謝道清講著那些大局為重,半句也沒有聽進去。
她不懂國事,只知道自己的丈夫向叛逆跪下去了。
而她全玖,沒死在當年被蒙軍圍攻的潭州。卻在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之后,還遭遇這等奇恥大辱。
嫁了一個廢物。
“臥薪嘗膽,韜光養晦吧。”謝道清又嘆道:“這滿朝的臣子有幾個靠得住,大難臨頭之際,除了賈平章,卻要我們一介婦人作主。好在我看明白了,元蒙與李逆必有一戰,退這一步,好讓他們兩虎相爭。”
“大唐皇帝。”
全玖低聲喃喃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譏諷,還是有些魔怔了。
“太后不該再喚他‘李逆′,是大唐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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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1章 戰利品===
青石磯碼頭上車水馬龍。
滿載著人與貨的船只才緩緩離開碼頭駛向上游,下一艘空船已堵了過來。
處在下游的則是唐軍水師,像是在安靜等待輜重船先行。
茍善才與張順、張貴兄弟帶著幾個軍中文吏走過碼頭,一路指點著江渚風貌。
“往年二月初,這邊都會劃龍舟,稱為開龍。”
“今年不會有了,我們會帶走所有的船只,不管它是戰船、商船、漁船,還是龍舟。”
張順說話時一本正經的,抬手指了指前方,又道:“還有那造船坊里的匠人,也要全帶走。”
“對。”張貴道:“漢中就缺造船的匠人。”
“兩位張將軍放心,都安排妥了,請。”
茍善才引著他們走向鄂州造船坊。
沿途可看到碼頭上許多背著行囊、拖兒帶女的人們在排隊上船。
“這都是要入蜀的人吧?”張順問道。
“是。”
“真多。”
“看著多,實則不到鄂州人口之四一。”有軍中文吏搖了搖頭,“有家有業者不肯走,也不必強求。”
“因史相公取鄂州至今過三兩月,耽于戰事未及治理?”
“非也,鄂州城內商賈繁華,若能入城,討個營生不難。如今愿意隨軍入蜀的,多是失了田地、營生的流民”
6虧的公田法,這些年失地的百姓不少。“茍善才譏嘲了一句,轉而嘆道:”“輿情司一直想從宋境吸引人口到蜀中,但很難。”
“談何容易?便說某個流民好不容易得知大唐日子好過,欲來歸投,無非漢江、長江二途。若走漢江,如何穿過宋元交界?若走長江,沒有船只如何翻得過三峽天塹?”
“莫說走漢江、穿三峽了,宋廷籍貫管轄嚴苛,普通百姓能到襄陽、江陵,都是難事。”
“更別提世人重鄉土之情,有口吃的則輕易不愿離鄉,而無吃食半途便要餓死了。”
茍善才深以為然道:“還得是此番陛下親征,能帶走許多人口。”
有文吏擺手道:“帶能帶走多少?滿打滿算,江船能載走兩三萬人已是費力,陛下所求者,在于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