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大體便勾勒出了眼下江陵的大概局面。
李瑕走到窗邊,看著滾滾長江水,道:“你們急也無用,船已經不能更快了。”
史俊、房言楷對視一眼,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句回答。
但想了想,他們也只能應道:“陛下所言甚是。”
不多時,房言楷先退了出去,史俊卻沒走。
李瑕看了他一眼,道:“史卿有話想說?”
“臣……有事稟奏。”
“江陵戰事?”
“無關乎江陵,而關乎于名份。這番逼得趙氏承認了陛下的帝號,可以堵住天下人的嘴,不會再有人明著罵陛下是叛臣。但還有一部分人心中所想,只怕還由不得陛下。畢竟趙氏享國三百年,已深入人心……”
李瑕就聽著史俊在那說,說到最后,才問道:“史卿有何高見?”
“趙椹并非宋理宗皇帝血脈之事,陛下何不利用?”
李瑕指了指長江,道:“鄂州都攻破了,國書都交換了。這點小陰謀何必呢?改變得了那些人心中所想嗎?”
史俊點了點頭,同意這一點,但略略猶豫之后,又道:“但,也看從何人嘴里說出來。”
“寧妃?”李瑕擺了擺手,不經意般地笑了一下,道:“不行的,若讓她出面說些什麼,只會惹得無數罵名。此事……史卿裝作不知便是。”
史俊有一瞬間愣了一下,思索著李瑕是不是在一語雙關。
裝作不知便是?
不過,史俊畢竟與李墉是親家,還曾是李瑕的上官,有些話還是敢說的。
“臣斗膽,敢問陛下船艙中是否還有一件戰利品?”
李瑕搖了搖頭。
“陛下。”
“不是戰利品。”李瑕再次搖了搖頭,道:“退下吧。”
平平淡淡的語氣,曾經作為上官的史俊卻是生出些惶恐,行禮,退了下去。
史俊偶爾也會覺得這位皇帝有些不近人情。
船艙里,唯留下李瑕獨自待著。
過了一會,響起了輕微的嘆氣聲。
李瑕這人堅定、自律,很少嘆氣,但近來也覺得,當皇帝很難。
比擊劍冠軍難太多了。
當然,他從來不在人前顯露這種為難,這差不多算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船隊在得知了前方有元軍出入之后,改變了行進時的方陣。
二月初八,襄陽。
議和之后的詳細情報此時才傳遞到了呂文煥手中。
“叛軍……唐軍已歸還了鄂州,釋放了三將軍。朝廷命將軍火速恢復漢江防線……刀。”
呂文煥松了一口長氣,立即便開始調兵遣將。
他顯然是早有準備,同時立即派人通知宜城、潛江、荊門等地守軍,改變防御策略。
一連串命令之后,有校將上前,低聲問道:“將軍,不是數日前才放阿里海牙南下江陵嗎?如此一來,不是將元軍堵在里面了?刀。”
“所以呢?堵死元軍不好嗎?”
“可才與新唐議和,又啟元蒙邊釁?”
“還怕起邊釁?”呂文煥嘆道:“阿里海牙若能勝李瑕,搶川蜀都來不及;若不能,也是他自找的。”
如此說來,他覺得朝廷的策略并沒錯。
這才剛議和,那兩個強國馬上便打起來。往后,必如朝堂諸公所料,愈演愈烈。
不過,對是對,呂文煥卻還是不自覺地透出一股無力感,像是心氣沒了。
“隨他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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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8章 各行其是===
李丙轉頭看了一圈,認為自己的士卒已經很饑餓、寒冷了。
他吐了一口白氣,道:“嚴相公為何要這樣?”
“這女娃子做事有股狠勁吧?”
郝修陽嘆了一口氣,低聲道:“說好了擒下八思巴就撤,出爾反爾,如何服眾?當然,如何決斷,還是該由李效用自己拿主意,戶部管不到河西軍。”
他倒不是怕死,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
寬闊的長江上戰艦羅列,隨著一聲炮響,有人大喝道:“祭旗!”
“噢。”
站在主船上的將士能看到一顆人頭落地,血噴在甲板上。
而在其它船只上的,只能看到一根長長的桅桿豎起,上面高掛著一顆頭顱。
“趙宋的荊湖北路轉運副使,相當高的官吻。”
有水師校將低聲交談著,道:“我們大帥之前也是一路轉運使。”
他們卻不知道,史俊若沒有遇到李
瑕,任憑潑天大功,官途也就那般了,還未必有沈煥高。
“祭旗!”
在沈煥的頭顱被高高掛起之后,史俊依舊面沉如水,繼續喝令。
這次,卻是一排排的宋軍俘虜、官吏被拖上了甲板。
劊子手們齊齊將大刀斬落,人頭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往下砸,血跡四濺。
何泰伸手摸了摸臉,把濺在臉上的血滴擦掉,走向史俊。
“大帥。”
“你部昨日強攻青石磯,今日歇一日,把近來繳獲的糧食放給百姓。”史俊道,“不是我心軟,而是此戰我們需速戰速決,不必帶太多糧草。”
“末將遵命!”
何泰抱拳領了命令,卻并不走,反而上前一步,低聲道:“末將還想向大帥負荊請罪。”
“好,荊呢?”
何泰一愣,倒沒想到這個文官出身的史元帥也有風趣的時候,道“末將曾說大帥心軟……”
“你不是擔心我心軟,你是擔心我是宋臣出身,戰意不堅。”
這是實話,當時他們順漢江而下,江邊幾個守軍射殺或不射殺都不可能追上他們。何泰所擔心的確實就是史俊對宋廷抱有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