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曉?」
「聽說北面,李逆與蒙酋開戰了?」
「是聽說了,具體戰到何種地步卻還不知。」翁應龍道:「近年來,北面的消息越來越難打探了。」
他說的是忽必烈設了控鷹衛防軍情司,卻將大宋的細作挖出來不少。陳宜中也知道此事,聞言也是嘆息一聲。
「韓世忠以死間破偽齊兵馬;岳飛施反間計,借完顏宗弼之手廢偽齊皇帝;劉琦以布假情報而取順昌大捷。我大宋本善于用間,如今卻不如蒙元與李逆,可惜可嘆。
「平章公亦這般而言。」
兩人小坐了一會,龜鶴莆便過來帶他們到了大堂上。大堂上已有許多官員正在候著。
不多時,人都齊了,賈似道才不緊不慢地轉過來。
乍一看他變化不大,依舊是那樣油頭粉面,打扮得尊貴,神態瀟灑。
但若細看,他臉上的皺紋已然很深,尤其是眼角的魚尾紋,敷再多的粉也蓋不住。「見過平章公。」
「你們都有事要說。」賈似道淡淡一笑,道:「那先說大宋眼下重要的國事吧。」他故意這般說,像是想看看他們都覺得哪件國事更重要。
馬上便有一人站了出來,道:「平章公,下官認為有必要暫緩推行公田法。」「曾相公,你覺得這是眼下最重要的國事?」
「不錯,民以食為天,田地乃國家之本,如何不重要?行公田法本是良法美意,但經地方下吏之手,已成了害民的弊法!」
說話的是如今的戶部尚書曾淵子。
曾淵子為人剛正,不算是賈黨,而是因為頗有才干而得到賈似道的看重。沒想到,今日他卻是往賈似道的逆鱗上觸。
「下官任職戶部以來,發現朝廷戶籍簿書混亂,遂有士族豪紳勾結地方官吏,隱瞞土地,使得公田回買不足。地方官遂夸大百姓田畝數量,逼百姓多賣田地。百姓既無如此多的田地,如何賣為公田?還有官員為了政績,務求多報買田數,凡六七斗租之田,皆作一石租之田上報,待收租時,原額有虧,又要原來的田主補上,逼得百姓傾家蕩產!」
這些話,賈似道已經聽得太多了。
因看得出曾淵子說這些不是因為其自身利益,賈似道才沒有發怒。
「變法自然有陣痛。而你所言乃吏治之積弊,豈公田法之禍?你只見有人因公田法而傾家蕩產,卻未看到有了公田之收成,入朵減少,朝廷與更多的百姓受益。」
「平章公……」「夠了!」
陳宜中目光看去,眼看曾淵子馬上要觸怒賈似道了,站出來道:「平章公,曾相公之所以在意此事,因近來去江陵的流民越來越多了。」
眾人都知道「去江陵」是什麼意思。
自從大宋與李瑕議和,李瑕就在江陵駐軍并設置官員,用來從大宋吸納人口。在這人離鄉賤的年頭,沒有人愿意背井離鄉,除非是真的活不下去了。這讓賈似道也找不到借口,道:「那便拿出個阻止流民往西的章程來。」曾淵子眼睛一瞪,胡子一抖就要上前再勸。
陳宜中卻是拉了拉他,迅速給了一個眼神,之后向賈似道行禮,應道:「是,下官與曾相公拿出了主張再呈給平章公。」
賈似道懶洋洋地點了一下頭,道:「誰知眼下最重要的國事為何?」翁應龍回頭看了眾人一眼,嘆道:「兩國又在催今年的歲幣了。
」陳宜中目光一動,若有所思。
他已察覺到賈似道提及此事,必是因不想再給那兩國繳歲幣了。至少,要先停掉一個。果然。
賈似道揮了揮手,道:「北面的新消息,告訴他們吧。」廖瑩中應了,開口道:「李逆與忽必烈的戰事,情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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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6章 嚴霜===
當廖瑩中開始宣布關于賀蘭山之戰的大概戰況,賈似道揚起嘴角淡淡譏笑了一下。沒人知道他是在笑忽必烈還是在笑李瑕,抑或是自嘲。
待廖瑩中終于說到「據目前的消息看來,李瑕已擊敗了忽必烈的主力。」「什麼?!」「不會吧?」「這怎麼可能?!」
大堂上如炸了鍋一般,一眾士人面面相覷,不可置信。陳宜中呆愕在那里。
他覺得那個消息是那麼的不真實,腦子里在努力回想著李瑕的樣子。他只見過李瑕兩次。
一次是十來年前在太學附近的茶樓,他在與同窗商議伏闕上書之事,看到了座中有個極為不凡的年輕人。
第二次是伏闕上書時,在宮城外遠遠看了一眼。覺得那個挺拔的身姿是那般自信。再后來,李瑕的名字一直都在聽說,聽得太多了,但具體的樣子卻已經忘了。陳宜中只覺得對方越來越不真切。
他很難理解李瑕為什麼能做到這種程度,十來年間起勢,還擊敗了忽必烈?怎麼可能呢?為什麼能做到?
「啪。」有東西掉在地上。
那是陳宜中的折子,上面抄錄著他想要起復的官員名單。
為了這佃名單,他付出了太多心血,與厭惡的人強顏歡笑,與摯友好友爭吵。他對它也給予厚望。
一批有志于救國的、正值壯年的官員將登上朝堂,力挽大宋傾頹的國勢,何等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