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唯有在這一連串的失利當中,世侯的權柄才開始變得沒那麼重要。
比不上性命重要。
如此一來,僅僅四日唐軍便拿下了懷州全境,兵鋒直指衛州。
自洛陽失守、唐軍北渡黃河以來,元蒙兵政上的許多缺漏導致了這種種情形。
黃河以北的諸多世候各據一方,良莠不齊,且各懷心思,缺乏統一的控制與調度。
當年三峰山之戰以后,蒙古對金國是怎樣的摧枯拉朽,如今便有些報應在其身上的意思。
畢竟這些世侯許多當年也都是金國的大將,那時能夠背金降蒙,如今自也能背蒙降唐。
「君取他人既如此,今朝亦是尋常事。」
而對蒙元更為不利的情況是,之前賀蘭山之戰的影響還沒有消退,緊接著,皇位之爭的影響又傳了過來。
八月初十,就在張弘道著手招降衛州之時,燕王真金病倒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河北諸世侯耳中。
于蒙元而言,這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一時之間,北地大小世侯凡支持漢法、期待真金繼位者,人人自危,惶恐至極。
八月十二,衛州、滑州、嘉獲、共城等等城池相繼投降。
當伯顏還在河南拼命阻攔張玨的東路軍之際,張弘道的北路軍已迅速打開了局面。
這種投降的氛圍一旦形成,非常容易造成更多世侯失去理智般的望風而降。
張弘道越來越有信心。
他所說過的要為李瑕取河北的話,已有要實現的趨勢。
接下來,他只需要攻破彰德府與大名府,甚至只要繞過這兩個地方,就可以接洽真定史家、藁城董家。
只要這兩家之中有一家歸附,反過頭來又可腹背夾攻彰德、大名兩府。如此,半個河北可定,繼續揮師北上,聯合順天張家,兵鋒即可直逼燕京。
事態至此,山西的元軍兵馬終于趕到。
阿合馬聽聞局勢危急,親自率兵,星夜出了白陘。
白陘亦是太行八陘之一。
因太行山脈延袤千里,將山西與河朔隔絕開來,山高險阻難以翻越。唯有幾條橫向穿過太行山的河流切出山谷,形成道路,便是太行八陘。
白陘的出口正對著衛州,正是張弘道準備作為糧草集散之地。
阿合馬便打算迅速穿插過太行山,利用元軍騎兵之利,偷襲唐軍輜重。
這就好比當年張弘略偷襲了夏貴的糧草,頓時使得宋軍不管之前累積了多少戰略優勢,也迅速敗亡。
然而張弘道也早有準備,一面命步卒護送輜重入城,一面親自統兵攻打白陘上的要隘孟門關。
元廷原本在孟門關設置了少量的守軍用以征收商稅,知道唐軍北伐之后,又增援了不少兵馬,使得張弘道沒能第一時間攻破孟門關。
但唐軍大軍堵在孟門關前,也讓阿合馬的偷襲唐軍輜重的算盤完全落空。
雙方就此對峙,張弘道做為進攻的一方卻有更多的選擇。
他的兵馬雖被阿合馬牽制,同時卻已派小股精銳騎兵分別護送史杠、董文用北上。
~~真定府。
金國時北方有一句民諺,叫「錦繡太原城,花花真定府」,指的就是北方最繁華的兩個大城。
真定自古就是雄鎮,且在如今算是中原被保全的最好的城池之一,連城墻都完好無損。
其城墻始建于北周,唐朝時因滹沱河溢水灌城,進行了拓建,因此既古樸又堅固,周長足夠長,而使城大。
在蒙古滅金之戰中不知有多少城池被焚毀、居民被屠殺殆盡。而真定府之所以能幸免,史家在其中有一份頗大的功勞。
八月十四日,中秋前夕。真定城滿城肅靜。
數不清有多少披麻戴孝的人們默默地穿過街巷,他們在排著隊伍等待祭祀,而這隊伍排滿了整個南城。
在人群的最前方,是一座新建的祠堂。
祠堂前豎著一塊新刻的石碑,上書「中書右丞相史公神道碑」,后面則是長長的碑文。
有人正在悲聲誦讀。
「房社受帷幄之寄而不親汗馬之勞。耿賈著鐘鼎之勛而弗踐秉鈞之任。豈不以將相殊器而軍國異宜,非仁勇兼備而才德兩全者未易當之歟.....」
僅在開篇數句,便已將史天澤描繪得超過房玄齡、杜如晦、耿弇、賈復,是文武雙全、才德兼備的全臣。
至于夠不夠格,拋開別的不說,僅從賀蘭山之敗的戰績而言,似乎已有些過了。
但忽必烈依舊是派了大元翰林學士兼修國史領集賢院事王磐親自來主持修祠。
這對于拉攏真定府的人心顯然至為重要。
「公夫人石氏、李氏、納合氏、束橪氏,皆先公卒。子男八人,女七人。男孫十六人,女孫十三......」
漫長的悲吟終于到了尾聲。
念過了史家眾人的名字,眾人開始誦讀銘文。
「維開府公,沈毅龐鴻。超然異稟間氣所鍾。累朝尚武,公在戎旅.....」
氣氛莊嚴,史樟身披一身麻衣,頭戴孝帽,腳踩麻鞋,站在隊伍的最前方。
不同于十余年前那個稚氣的少年,如今的他渾身已散發著一股威嚴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