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加倫港。
郁金香街某棟宅宅子的書房。
望著那一行行刺眼字樣,阿辛只覺得頭暈目眩,差點癱坐在椅子上。
“真是……欺人太甚!”
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他將報紙摔在了桌上,然而堵在心中的情緒卻不是憤怒而是凄涼。
庫納爾站在他的身旁,沉聲說道。
“老大,暗殺拉西的刺客叫烏迪,此人是沖鋒隊情報辦公室的中級軍官,深受拉西器重……根據我們走訪調查了解,他利用職務之便為家人會傳遞了不少情報。”
拉西死了之后,沙瓦讓他們去幫忙,庫納爾就帶著之前從西帆港撤出來的阿薩辛幫骨干去了,幫當局干一些當局不方便干的事兒。
比如清算。
這件事自己人做不了,只有局外人能做,而恰好阿薩辛幫又與拉西有過交情。
那烏迪是個孤兒,但和他接頭的人不是,其中一個甚至已經拖家帶口提前跑到了金加侖港。
不過阿薩辛幫沒有讓他上岸,一句話就讓船公將他們一家人全拐去了蕉頭灣。
那是阿薩辛幫的地盤。
庫納爾甚至都沒用刑,只用一句話就讓那人全都招了——
‘招了人死債消,不招就還債,老的小的進狗籠子,妻女船上十加侖一次陪客到死。’
那人一聽直接跪了。
說真的,庫納爾沒干過這麼重口的事,老板總告誡他們做事兒要講體面,不能把事情做絕了。可一想到這幫婆奸干的事他便氣不打一處來,說不準還真能突破下自己的底線。
好在那幫人的信仰也沒那麼堅定,畢竟真堅定的也不會點一把火就跑,而是以身殉道去了。
庫納爾的眼中閃過一絲戾氣,壓低聲音繼續說道。
“老大……那個烏迪要做掉麼。”
阿辛抬頭望著天板,閉上眼睛想了想,許久后搖了搖頭。
“不必,他若還有價值,沙瓦也不會放他走……既然是拉西說要放一條生路,那就讓他回天都,讓他用自己眼睛瞧瞧自己做的那些好事吧。”
扎伊德必不可能承認是自己授意派的殺手,畢竟月族人抵抗軍的草包們都自己上桿子跳出來邀功了,恨不得人人分一口拉西的肉,自己去當那個將“大月王”扼殺在萌芽中的英雄。
思來想去,那家伙回了天都都不會有好下場,何必送扎伊德這個人情呢?
在自我滿足的幻想中以叛徒的身份死去,這個結局更配得上那家伙。
他可不就是叛徒嗎?
至于月族人抵抗軍,沙瓦自然會收拾他們。
那家伙剛失去父親,才殺1500個人是停不下來的。
不過這麼做是對的。
婆羅國不是巨石城,不殺個人頭滾滾連婆羅人自己都不服氣,覺得清洗不徹底等于沒清洗,如今來看也確實是不徹底的。
何況沙瓦馬上還要對付揮師北上的扎伊德。
那格羅夫正手握八十萬大軍在獅州虎視眈眈,隨時還能再動員八十萬!
而猛犸國能打的部隊已經不到六十萬,撐不起下一次背刺了。
也只有這個猛犸人選出來的“真·大月王”,能擋得住婆羅人選出的“真·羅威爾”。
想到婆羅人之后的命運,阿辛閉著眼睛,不忍睜開去看了。
“你把門帶上,我想一個人靜靜。”
庫納爾沉默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書房,輕輕地帶上了門。
“……早知你是今天這下場,我好歹強留你喝個一醉方休再走。”
書房只剩下一人,阿辛再也忍不住,嚎啕出聲,以掌掩面。
那是他一生的遺憾。
他為某人點了一桌子菜,那人卻瞧不上他這個鼠輩,未吃幾口便走。
他當時心中其實是高興的。
這大月王瞧不上自己這種躲在陰溝里使壞的鼠輩最好。
若堂堂帝皇還要和自己這樣的鼠輩攪和在一起,用壞人去管那好人,看著“維克拉姆”那樣的惡棍教訓自己的子民而不出聲,那才叫完蛋了。
別說拉西瞧不上自己,他自己也瞧不上自己,若不是萬不得已,他壓根兒就不想干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帶的買賣。
但他沒得選。
那天黑云壓城,一雙雙灰溜溜的眼睛都盯著他的后背,都把他這個最弱小的家伙推去前面,都盼著他被“鐵人”們一槍崩了見個紅。
而見“鐵人”沒殺他,還給了他把槍,那一雙雙貪婪的眼睛又盼著他露出破綻或自己撞死在墻上,好撲上來將他活剝個精光。
沒辦法,他只能豁出去了,然后一路狂飆地做到現在的位置上。
尼哈克的總督府就坐落在他的家門口不遠,住在那里的公爵卻從未瞧過他一眼。
而拉西是躲在下水道里的他,唯一不用抬頭就能瞧見的月光。
那家伙固然不是圣人,可卻也有自己的閃光點,而這也是他一直以來不求回報地資助那家伙的事業的原因。
乃至于他反復告誡手下注意吃相,注意體面……也是想著有朝一日能體面地坐在那個月王的面前,和他談笑風生共飲明月,而不被視作那將軍一生的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