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長還禮道:“小老兒可以證明,此女子便是知夏,曹知夏,豐邑坊中,叫做知夏的只有她一人。”
云初又朝在場的不良人以及鄉鄰們拱手道:“某家在龜茲受好友所托,從龜茲帶回來錢三十萬,點名交給一個居住在豐邑坊開如意酒坊叫做知夏的女子。
假如諸位都以為此女子便是知夏,某家這就寫下交割文書,還勞動諸位做一個見證。”
云初話音剛落,在場的人頓時齊齊的吸了一口涼氣。
“天啊,三十萬錢?”
“爺爺啊,三十萬錢,三十萬錢,這得是多少錢啊?”
在眾人的喧嘩聲中,里長上前一步道:“敢問郎君,令友可曾有書信?”
云初搖頭道:“沒有,他說了一句,我就應了一句。”
“如此這般,就把三十萬錢托付?”
云初笑道:“君子一諾,還需要別的佐證嗎?”
云初說完話,就對身后的女子道:“既然里長,坊正,諸位高鄰已經確認你就是某家要找的知夏,那就請你跟我走一趟吧。”
女子似乎對云初淡漠的表現非常不滿,警惕地道:“去那里?”
云初道:“錢太多,我沒有拿來,銀錢全部存在大慈恩寺的香積廚,你帶上一些人跟我同去,拿出錢來,也好埋葬你剛剛去世的兩位至親。”
家里剛剛死了兩個人,這位知夏看起來卻好像沒有那麼傷心,甚至連假裝悲傷的意思都沒有。
找來兩個伙計把兩個死人抬回酒坊,就邀請里長,坊正,以及兩位不良人同去大慈恩寺。
云初覺得大慈恩寺的香積廚的功能比后世的銀行功能還要強大一些,因為,一群人抵達香積廚的時候,知客僧發現了云初,沒有看文書,更沒有多嘴,迅速按照云初的吩咐將三十萬錢轉移到了這個叫做曹知夏的女人名下。
等事情辦妥,云初拿到了曹知夏寫的收錢文書,就飄然而去。
但是,云初對金錢淡漠的態度,以及信守承諾的做派,給所有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云郎君誠實守信的名聲,應該就能在長安城流傳開來。
唐人重名聲,重諾言,愛惜羽毛一諾千金的人物,永遠是長安城中最受歡迎的一種人。
不論這種人是壞蛋還是好人!
這才是云初想要的東西,至于錢,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
事實上云初不是飄然而去的,是被一個高鼻梁深眼窩的番僧一把拖進了一間禪房。
沒了頭發的老猴子看起來更像一只猴子了,腦袋靑虛虛的,這讓他的腦袋看起來更小了,再加上一雙大眼睛以及滿臉的褶子,說他不是一只猴子都沒有人相信。
“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發現把自己拖走的人是老猴子,云初準備好的殺招就沒有用。
“我比你早到了六天。”
“也是,伱被官府追著呢,不跑快一點會被砍頭,還有,你們這些人殺人之后,是不是立刻會剃光頭發,穿上僧衣,難道說這樣就能避開朝廷的追殺?”
老猴子呵呵笑道:“還真是這樣,不過老僧有度牒,朝廷頒發的那種。
因此上,老僧也算是真正的遁入空門了,一進佛門萬事皆空,石磐陀的各種過往與老僧悟空有何牽連呢?”
“你的法號名叫悟空?”
“是啊,玄奘大師親自起的,也是玄奘法師親自剃度的,就連玄奘法師取西經路上用的紫金缽盂也已經正式傳授給我了。”
不知為何,聽老猴子這樣說,云初卻聽出來一些英雄末路的意味。
說實話,他喜歡那個在西域為所欲為的老猴子,也喜歡在大唐境內暴起殺人的老猴子,唯獨不喜歡現在這個穿著僧袍,說話聲音也變得溫柔的悟空。
“你期待的長安就在腳下,您卻沒有享受就遁入了空門,從此六根清凈,凡人種種再也與你無關,整日里青燈古佛的誦經清修,太不值當了。”
老猴子驚訝地瞅著云初道:“我這幾天都是住在平康坊里面。”
云初愣了一下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沒有錯,那里青樓遍地,好幾個官家教坊里面的歌舞,西域人無論如何都是比擬不了的。
比如盈香閣就是皇家開的,里面的女子雖然上了一些年紀,然,跳起舞來依舊媚騷入骨,讓人血脈賁張,云初啊,有時間你應該去看看。
同心閣的炙烤脆皮肉汁水濃郁,香氣四溢,菊花臺的慈母游子羹更是人間絕味。
就連你一向認為最拿手的烤羊肉,也是趙家大娘子做的炙烤全羊更勝一籌。
全家婆子的妙手點心,陳志遠家的燒臘羊肉,何九分家的九分餛飩,少一分是為了敬天。
蘇家的白絲綢,胡人易思邁家的白疊布,來自塞州的葛布,松香田家不怕火燒的浣火布……”
老猴子的聲音在云初耳朵中逐漸變得很遠,他不斷翕動的嘴巴卻在不斷地放大……
“云初,長安本就是天上人間地,你要學會慢慢地了解這座輝煌之城,你要學會享受這座云端上的巨城,在這里只要你想,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所有東西,只要你愿意,你就是這座城市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