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梁建方的時候,他正赤裸著上身露出上半身茂密的毛發坐在一個亭子里喝悶酒。
亭子外邊是一個由青條石鋪成的演武場,就在亭子兩側,安置著兩排兵器架子,斧鉞鉤叉,拐子流星什麼的很齊全,而最讓云初眼前一亮的是梁建方腳下的兩柄擂鼓甕金錘。
說這一對錘子有一百六十斤重純屬胡說,不過,兩只錘子合起來五六十斤是有的。
很奇怪,梁建方表現得很是平靜,雖然全身上下汗珠滾滾地往下落,他端著酒碗的手依舊很穩當。
抬頭看了云初跟狄仁杰一眼,漫不經心地道:“你們兩個也是來教某家念書的嗎?”
云初施禮道:“學生前來,有兩個意思,一則是國子監主簿左丘寒逼迫,不得不來,二則,小子也想見見威震西域的雁門侯。”
梁建方笑道:“不錯,很會說話,比前面幾個夯貨強,既然陛下命我讀書悔過,你們就來給老夫說說,老夫錯在何處。”
說完話,就提起腳下的錘子,朝云初跟狄仁杰一人丟了一個。
狄仁杰拼盡全力,總算是抱住了錘子,就這,還要感謝梁建方沒有發力,只是平常地將錘子丟給他。
云初抓住了錘柄,錘子剛剛入手,就覺得不對,這個老賊丟給狄仁杰的錘子輕飄飄的,丟給自己的卻帶著力氣,沒辦法,云初再也顧不得隱忍,單手捉住錘子,猛地向后踏出一步,然后腰部發力,強行讓錘子改變了方向,帶著手臂在空中轉了一大圈之后,才接受了云初的控制。
雖然狼狽,在梁建方眼中卻認為云初在炫耀,因為剛才那一轉身,紅色的狐裘就如同孔雀開屏一般突然張開,最后錘子波瀾不驚地落在云初手中,就像他剛剛降服了一匹烈馬,有說不出的從容之意。
不過,梁建方并沒有感到驚詫,國子監乃是國朝養士之地,如果沒有出幾個像云初這樣的驚才絕艷之士,才會讓他失望,如果那里面的人連他三成力氣都接不住,就該用錘子全部砸成肉泥,免得浪費國帑。
“說啊,老夫到底錯在何處,才會讓你們這些人如此一遍遍地上門來羞辱老夫。”
云初很肯定,先前那些人一定是點評了梁建方在西域所謂的錯失,這才被這人毆打成了重傷。
真不知道那些人哪來的膽子,以一個儒生的身份,就敢在梁建方面前指點江山。
要知道,梁建方之所以會發瘋,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朝廷懲罰他的內容被張貼在皇城門口,任人圍觀,任人指責。
云初笑吟吟地道:“學生前來,就是想聽聽梁侯講述西域戰事的,至于對錯什麼的,那是朝中兗兗諸公的事情,豈是我等黃口孺子可以置喙的。”
梁建方的目光落在云初那張精致的臉上,淡淡地道:“老夫慣會殺人,只會殺人,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說完話,就站起身來到兵器架邊上,又問云初道:“喜歡用什麼兵刃?”
云初丟下錘子,拱手道:“與……”
“趕緊挑,別以為你長得好看,老夫就會饒過你,老夫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你這種繡花枕頭。”
“盾刀!不過,小子的年齡只有梁侯兩成半,力氣沒有長成……”
一面盾牌呼嘯著朝云初飛過來,云初敏銳地捉住盾牌,放在腳下,又探手捉住向他飛來的唐刀,也放在腳下,然后就死死地看著梁建方,脫下身上的狐裘,疊整齊了放在腳下,幾個深呼吸之后,將圓盾套在左臂上,右手持刀,身軀緩緩下墜。
“早看出來了,你們兩個一人強壯,一人文弱,偏偏這個文弱的反倒更有底氣一些。
現在明白了,強壯的是真正的讀書人,文弱的這個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殺坯!
還敢在老夫面前討便宜,要知曉,老夫十二歲從軍,上過無數的戰陣,每一場戰陣之上,沒有一個人因為老夫當年年紀幼小就刻意繞過老夫。
因為,只要斬下老夫的人頭,也是軍功!”
眼看著梁建方提起一柄唐刀,狄仁杰在一邊大聲吼叫道:“梁侯,這不公平!”
梁建方看都沒有看狄仁杰一眼冷笑道:“有什麼不公平的,想要教老夫讀書,就要先打敗老夫手里的刀,否則,老子寧死都不會受辱!
說老子只會殺人,也只配殺人,狗賊,看刀。”
云初轉身就跑……狄仁杰也不傻,丟掉錘子朝另一邊跑了。
梁建方冷笑道:“能跑得掉嗎?”
云初大笑道:“學生只要有閑暇,就會繞著晉昌坊奔跑,不跑到血脈沸騰,絕不停步。”
梁建方大笑道:“甚妙,老夫恰恰好也有這般愛好,既然你會跑路,那就跑快些,別被老夫追上,否則定將你碎尸萬段!”
于是,偌大的演武場內,頓時就出現了類似老鷹捉小雞的游戲,只不過,中間夾雜著一個蠢笨的母雞——狄仁杰。
梁建方的興趣似乎只在云初身上,幾次路過狄仁杰身邊都沒有理睬他,最后一次還覺得狄仁杰礙事,就一把捉住狄仁杰的后脖頸,用力一抖,就把魂飛天外的狄仁杰丟上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