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忙。”我說。
“忙?忙你仙人喲!說你笨你也不笨,你窩屎都曉得掙噻。”她痛罵一句,“人人都羨慕老章家兒女雙全,可他們不曉得你個死娃兒,連二十萬都不得給哦。”
呵,兒女雙全。
我所在的村子里,生了兒子的人都期盼著養兒防老,只有生了女兒的人才盼兒女雙全。
何其諷刺?
“媽,我不懂。”我冷冷地說道,“成材結婚我可以給他包個大紅包,可咋子要我出二十萬?”
“你有錢噻!”她大叫一聲,“你比成材能掙,你是娃兒他姐姐噻,親弟弟結婚嗦,你給他出錢買套房子,咋子了?”
“我不明白你為啥子可以把這件事當做理所應當。”我冷笑一聲,“我掙的錢是我的,和他有啥子關系?你們從小給了他最好的衣食住行、也給了他比我更多的教育,他理應能夠自己賺錢了。”
“成材還沒得找到合適的工作噻!哈麻皮……”她的語氣更加尖利了,“你急啥子?跟親弟弟還算賬嗦?”
“媽,我實話說了,我正在擴建事務所,投入了全部存款,現在一分也拿不出來。”
===第379章 竹籃===
“你瓜娃子嗦?”她再次提高了音量,“你那個店面啥子時候擴建不得行?非得要成材結婚的時候擴建?”
“媽,講點道理。”我說,“是我先決定擴建,他后決定結婚的。”
“你娃講啥子?!”
我皺著眉頭將電話拿到遠處,試圖讓自己的耳朵清凈一些。
接下來她要說的話我倒背如流。
我是她和老漢兒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
本來只帶我一個人很輕松,可是他們卻要如此辛苦的帶兩個人,這些年來不知道有多累。
在她的描述中,若不是她如此悉心的照顧我,我絕不可能考上西南政法大學,也不可能找到這麼好的工作。
可我清楚地記得,在我初中畢業時,哭著嚎著想要上高中。
她沒有同意。
她讓我外出打工,給那倒數第一的弟弟掙學費。
我還聽到她和老漢商量要在我十七歲那年把我嫁掉,換一萬塊錢的彩禮,送成材去市里讀書。
若不是來村里支教的老師給我拿了學費,讓我讀了高中,我現在應該已經回到山村里,三十三歲的年紀有著十幾歲的孩子,每天的工作重心就是如何照顧好一頭豬和五只雞。
老師跟我說過,如果想要改變自己的一生,一定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她是我此生的啟明燈。
“你娃兒知不知道給我丟了多少人?!”她繼續大聲叫著,“你都三十五歲了!三十五歲了你曉得不?!你還能掙錢好多年啊?”
“媽,我三十三歲。”我說。
“三十多歲了沒得結婚!我和你老漢兒臉都沒得了!”她深吸一口氣,“村里有哪個三十多歲了不結婚?他們都說你有病你曉得不?”
“所以我不想待在村里了,媽。”我苦笑一聲,“我想過別的生活。”
“你不想你弟弟想噻!”她再一次將話題回歸到了主題,“你給拿二十萬,你弟弟在縣城買套房子,以后也不用你個瓜皮再出錢咯,要得不?”
“我出不了。”我再一次重申了我的觀點,“成材已經三十二歲了,至今連一份工作都沒有做過,他憑什麼結婚呢?他有能力為自己的未來規劃嗎?”
“憑你噻!”她說道,“你不是成都有名的大老板嗎?”
“媽,我不是老板,我是一名律師。”
“就是告狀的噻,你會告狀,那些老板怕你不得?”她繼續給我灌輸著她的思想,“你問他們要錢噻,他們不給錢你就去告狀,要得不?”
真是太可笑了。
“媽,這不僅違法,而且也不公平。”我說道,“成材什麼時候結婚?”
“下個禮拜哇,六月六號。”她罵罵咧咧的說道,“還剩一個禮拜了,你搞快點嘛!”
“好,到時候我一定包個紅包。”
“紅包?!你個狗日……”
我沒有聽她繼續說話,直接掛斷了電話。
雖然已經打拼了這麼多年,可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我接到家里的電話,一定會陷入崩潰的境地。
我的家人從來都沒有替我考慮過哪怕一絲一毫。
在他們眼里,我只有兩個作用。
要麼回去嫁人,掙一份彩禮,從此變成生育機器老死不相往來。要麼在成都掙錢,寄回家里,從此變為掙錢機器永不停息。
我從背包里拿出一盒寬窄,面無表情的咬住了一根。
我現在真的很累。
應付家里人,比打官司還要累。
我剛剛點燃香煙,安全通道的門就被人推開了,我下意識的將香煙往身后藏了藏,畢竟很多人會對抽煙的女人充滿了惡意,我想避免這種麻煩。
“章姐?”小孫探出頭來,好奇的看了看我。
看到是小孫,我將煙重新叼在嘴中:“嚇我一跳,怎麼了?”
“我看你接電話接了好久,怕有什麼問題,你沒事吧?”
“我沒事。”
小孫非常熟練的拿過我手里的煙盒,也掏了一根:“章姐,好久沒見你吸煙了,咋子了?”
“沒事。”我搖搖頭,“家里的事。”
說完之后我頓了頓,看向他點煙的手,開口問道:“你不是戒煙了嗎?”
“章姐,我以前說過啊,你戒我就戒,你抽我就抽。”他吸了口煙,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要養好身體我們就一起養,要糟蹋身體我們就一起糟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