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里蹲了大半年,又遇見夜驚堂這種氣死人的習武奇才后,仇天合的心態,較之往年其實有了很大變化。
仇天合雖然看起來不太正經,但本質上還是和所有巔峰武人一樣,算得上武癡,心里裝的也是江湖上的‘道義、俠義、情義’。
往年仇天合覺得世間最暢快的事情,應該是提刀站在君山臺上,被江湖群雄崇拜敬仰。
但當了大半年死囚,世間最暢快的事情,就變成手里端著一碗老酒,曬著黃昏的小太陽。
曾經以為自己逍遙自在,但徹底失去自由后,才發現過去五十年,也只是被名利牽著走的俗人,哪里真正逍遙自在過一天。
而后遇上夜驚堂,仇天合就知道替代軒轅老兒當幾十年刀魁的夢想,不可能達成了,既然登頂無望,對‘刀魁’二字自然就看淡了。
如今這一戰,在仇天合心里其實算收官之戰,給曾經劃上一個句號,往后便放下江湖,正兒八經過尋常人該過的小日子。
仇天合自知打不過軒轅老兒,不過往年交手兩次,他也算清楚軒轅老兒的底細,沒個三五刀不可能把他干碎。
他見勢不妙,掉頭就跑認輸,周邊上萬人看著,軒轅老兒臉皮再厚,也不可能追著他砍。
本來此戰風險不大,仇天合心頭還挺輕松,就和退休前最后一次上班似得。
但他萬萬沒料到,夜驚堂能在這種時候,給他來個天大的驚喜!
仇天合正靠在船篷里喝著小酒,耳根忽然一動,聽到旁邊的大渡船圍欄旁,傳來兩道聲音:
“君山臺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神侯不露面就罷了,姚文忠、軒轅鴻志也沒見人,就讓幾個外姓徒弟接待賓客……”
“聽說出事兒了。我一個弟兄在鄔州混跡,昨晚送來消息,說是鄔西河口出了亂子,好像是有人聯手殺黑衙的官差……范老八、韓少平都死了,還有倆君山臺的人,一死一重傷,據說就是軒轅鴻志和姚文忠……”
仇天合喝酒的動作頓住,抬眼看向外面,眼神訝然,意思估摸是:
軒轅鴻志死了?
老天爺還真是開了眼,這是哪位青天大老爺為民除害……
但仇天合還沒想完,接下來的話語就傳入耳中:
“你這不瞎扯。這四個人加起來,武魁之下隨便殺,能全軍覆沒,他們對付的誰?璇璣真人?”
“千真萬確。據說是個年輕刀客,刀快的很,一眨眼功夫殺了四個……”
……
??
黑衙官差、年輕刀客、刀快的很……
仇天合覺得這形容,怎麼聽怎麼像夜驚堂那小子?
不過雖然描述符合,也有動機,但夜驚堂應該打不過姚文忠,更不用說一挑四……
難不成夜驚堂帶著黑衙高手,把軒轅鴻志圍了……
仇天合知道鄔州最近亂,也清楚軒轅鴻志和夜驚堂的仇怨,覺得這可能性很大。
他可是夜驚堂伯父兼半個師父的關系,夜驚堂把軒轅鴻志宰了,他隔天就跑來君山臺,找人親爹挑事打擂……
這不送上門讓人泄憤嗎?!
仇天合坐直幾分,覺得苗頭不對,好像進火坑了,當即把酒碗放了下來。..
按照夜驚堂的估算,仇天合作為江湖頂流刀客,氣氛都哄到位了,翹首以盼的人這麼多,就算知道登擂臺會撞槍口,也拉不下臉面戰術撤退,以免惹來江湖非議。
但實際上夜驚堂想太多了。
仇天合要是連這點臉面都拉不下來,能活到這歲數?
眼見形勢不對頭,可能被身懷喪子之恨的軒轅老兒往死里打,仇天合連眉毛都沒皺一下,就準備起身劃船開溜,回京城繼續陪著孟姐姐。
但可惜的是,船已經靠的太近了!
烏篷船尚未在渡船之間的狹小空間里掉頭,哄哄鬧鬧的渡船,忽然安靜下來。
繼而寂靜往外擴散,直至方圓數里的湖面都陷入死寂,只剩下瀟瀟雨幕和浪花。
咚~
咚~
……
一陣沉悶腳步,從千丈石臺上響起,未見其人,厚重腳步卻好似叩在人心底,重的連雨聲都小了幾分。
烏篷船上的三個年輕人,本來談笑風聲,一口一個‘軒轅老兒’,但這道腳步聲響起時,便是齊刷刷臉色一白,咽了口唾沫:
“君山神侯來了,這氣勢……”
“不愧是當代刀魁……”
“仇天合那狂妄小輩真沒禮數,竟然讓軒轅前輩先露面……”
啪——
“嘶!前輩,你抽我作甚?!”
仇天合在旁邊的小年輕后腦勺上抽了下,剛握住的船槳又松開了,輕輕嘆了口氣,嘀咕了一句:
“這狗日的江湖……”
話落,仇天合手按腰刀走出了船篷,站在船頭之上,腰背筆直猶如險峻峰岳。
千丈碧波為之一靜,雨幕之下的浩瀚天地,也在這一瞬間,只剩下相對而立的兩名刀客……
……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君山神侯===
瀟瀟秋雨,讓天地化為了霧蒙蒙的黑青色。
浪濤一次次拍打在千丈石臺邊緣,數百艘船只隨波起伏,整片湖面陷入了死寂。
萬人注視下,身著甲裙赤裸健碩上半身的花發老者,步步如山走到了高聳的無字碑前,面色不喜不怒,但腰間雙目猙獰的麒麟腹吞,卻好似一只盤踞在腰上的龐然巨獸,凝視著臺下萬千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