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羊是不是就沒丟過了?”
“呵~到那時候,老夫已經不放羊了,把馬匪頭子活剝了皮,掛在匪寨外面當旗子。”
佘小虎眨了眨眼睛,顯然被這話驚到了:
“土匪官差不管嗎?”
“那邊朝廷管不到,所以才有了江湖。老夫不是什麼好人,私販鹽鐵收貢錢,梁洲百姓皆稱老夫為‘洪山匪’。但他們忘了,老夫稱霸之前,梁洲邊塞是個什麼場面。
“沒有王法也沒有江湖規矩的地方,人便沒了顧忌,心腸遠比獅虎毒辣,群雄割據你來我往,燒殺擄掠屠村滅門的事屢見不鮮,沒人給他們做主。而老夫收了貢錢,至少馬匪不敢踏進洪山幫的轄境半步,每年莊稼收了還會給他們留下點口糧……”
噔~~
柳千笙正說話間,手里的三弦琴忽然一頓,發出悠長顫音,雙眼也睜開了,望向了龍溪巷的入口方向。
佘小虎還在聽故事,見老師父不說了,有些疑惑。
“從后門回去吧,明天不用來學拳了。”
柳千笙放下了三弦琴,暗暗嘆了口氣,想了想又道:
“往日搜刮百姓之罪過,老夫難辭其咎,但這錯,根源一直在朝廷不作為。伱身在官宦之家,往后也是朝廷中人,以后要記得老夫的拳法,是在什麼情況下被逼出來的,爭取解決了源頭,別再讓梁洲出現下一個柳千笙。”
“哦。”
佘小虎顯然不明白,這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只是似懂非懂的點頭,收起馬步快步從后門跑了出去……
——
嘩啦啦~~
渠中溪水,自石板下往南薰河流淌,發出細微輕響。
龍溪巷外的小街上,做行商打扮的鄭坤緩步行走,肩膀上挑著兩個籮筐,里面裝著賣了一半的貨物,目光則在周邊建筑群間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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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抵達街口附近后,做尋常管家打扮的石彥峰,不動聲色靠在了近前,做出打量貨物的模樣,低聲說道:
“已經摸過周邊,有三個黑衙官差巡防,分散龍溪巷幾個出入口,看起來是用來防止柳千笙逃遁,攔不住我等。”
“確定柳千笙在里面?”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只要靠近,柳千笙必然能察覺,沒進去。不過黑衙捕頭巡邏的路線來看,應該住在龍溪巷中間。”
鄭坤見此,便把籮筐放下,整理了下衣袍:
“拖得越久越容易節外生枝,要不直接動手吧。”
石彥峰是蔣扎虎被逐出師門后結識的江湖弟兄,因為蔣扎虎深居簡出極少露面,洪山幫財務都是他在管理,屬于心腹。
而鄭坤是被蔣札虎收服的勢力頭目,和蔣扎虎的關系沒石彥峰那麼鐵,為此各種安排都是以石彥峰為主。
石彥峰性格較為穩重,沒鄭坤那麼暴躁,環視周邊一眼后,皺眉道:
“京城臥虎藏龍,沒摸清底細,貿然進去容易被人埋伏。”
鄭坤搖了搖頭道:“要埋伏,得知道我們是誰、什麼目的。我等入京后滴水不漏,就前幾天犯了起命案,朝廷也沒查出什麼,要是被人在這里埋伏,除非是幫里有內鬼和朝廷通風報信,把我們賣了。”
石彥峰略微斟酌,覺得也是,便沒有再多說,從籮筐底部取出了三節銅棍,避開巡邏捕快的視線,自暗處悄然進入了龍溪巷。
青石深巷只有滿巷月光,除開中間若有若無的三弦輕響,再無其他風吹草動。
兩人并肩而行,腳步沒帶出半點聲響,聽見熟悉的梁洲小調,便確認了目標,石彥峰拿起銅棍,慢條斯理拼接在一起。
鐺~
也在此時,巷子深處的三弦聲一頓,致使老巷內徹底安靜下來。
石彥峰知道被發現,抬手輕揮示意。
鄭坤沒有再遮掩聲息,扭動脖子發出‘咔咔’兩聲輕響,身形躍起,隱匿在巷道圍墻上,注意著周邊動向。
石彥峰斜持銅棍,小心翼翼來到宅院圍墻外,側耳傾聽里面風吹草動,而后才站在了門口,以棍尖點向木門。
吱呀~~
木門緩緩打開,入眼是素潔院落,和放在正屋臺階上的躺椅。
白發蒼蒼的柳千笙坐在躺椅上,雙臂手肘撐著膝蓋,躬身如伏虎,雙眼淡漠望著門口。
四目相對,宅院內外陷入死寂。
石彥峰站在門口,并未直接進入,畢竟他不確定柳千笙傷勢如何,有沒有被朝廷限制。
石彥峰步步為營,陰握銅棍橫持胸前,緩步跨入了院門。
柳千笙沒啥動作,不過此舉并非倨傲,而是朝廷把他鎖的死死的,動了也打不過,為此只是保持老武魁的氣勢,開口道:
“傅家風波棍,倒是好多年沒見了,你從何處學來的棍法?”
“云水劍潭的劍雨華,回了梁洲老家,我祖父是傅家的家將,和傅老將軍一同殉國,看在祖輩情分上,我幫他安置了住處,打發了周家追殺之人;他教了我真傳棍法。”
石彥峰走進院子,雙腳滑開,銅棍持于腰側指向柳千笙:
“你從前朝活到現在,也夠本了,痛痛快快死了多好。年輕時縱橫江湖不給朝廷半分臉面,老來卻如同喪家犬般投靠朝廷,豈不是活成了笑話。”
柳千笙眼神平淡:“何必說這麼多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