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一步退了,選擇了明哲保身,他心中這口氣便也散了。
夜驚堂是強,短短大半年時光,打到了南北兩朝無人不忌憚的程度,他若動手,可能沒法活著走出云安。
但那又如何?
現在打不過,十年之后更是如此。
武無第二,如果十年之后,登上陽山挑戰奉官城,拿回‘天下第一’這塊金子招牌的人不是他,那到時候如同行尸走肉般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花翎是個江湖浪子,無父無母無親無友,命對他來說不值一提,只想活的如同繁花般絢爛,然后在此生最絢爛的那一刻死去。
就如同雄鷹直沖九天雷池,哪怕即將粉身碎骨化為漫天翎羽,他也要親眼看看,這天高幾丈、地厚幾尺!
為此花翎還是來了,不過他并沒有去西城港。
花翎知道沈霖等人本事,不配和夜驚堂過招,更不配與他花翎為伍,就算到了跟前,他也會先看著那些人死完再出面,免得礙手礙腳。
本來花翎是準備等城外打起來,再趕過去。
但不曾想在窗口聽見,夜驚堂到了不遠處的龍吟樓,還吟了首梅花詩。
詩是好詩,但只對文人適用,放在武人之間說不通,畢竟武無第二,再各有千秋,也得見個高低。
花翎穿過風雪瀟瀟的后街,來到了龍吟樓后方,倒也沒直接闖進去,只是環抱雙臂,靠在了酒肆外的墻壁上,側耳聆聽龍吟樓里的細微嘈雜,想找到夜驚堂的位置,或者被夜驚堂找到。
結果未見夜驚堂蹤跡,一道人影卻從側巷走了出來。
人影是個女子,白玉如雪,頭戴帷帽,左手提著合歡劍,在后街掃視一眼后,就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花翎并未躲避,只是隨意開口:
“我不殺女人勞煩陸女俠去請正主過來。”
璇璣真人雖然從未見過花翎,但看到靠在酒肆外的江湖漢,便明白了此人是誰,她抬手示意西側的天街:
“外面寬敞,去那邊打,事后讓你入土為安。”
尋常江湖武夫,確實希望死后能留個完整尸身入土為安,官府不砍頭處以絞刑,都算是從輕發落。
花翎雖然對這些并不在乎,但能在天街打架,確實比勾欄小巷逍遙,他直身走向后街出口:
“不如去太華殿上打,女帝要是能給個面子,我可以讓伱三招。”
璇璣真人保持距離,在后街閑庭信步,開口道:
“奉官城有求,圣上或許能答應,你恐怕還得再練三十年。”
“我只需要十年不過夜驚堂應該要不了這麼久,所以我來了。他不露頭,讓一個女人出來擋在前面,著實敗人興致。”
“他同樣是江湖浪子,愛美如癡,你能把他逼出來,算你本事。”
……
幾句閑談之間,兩人已經走到天街之上,彼此距離三十丈。
天街位于云安城的中軸線,寬一百五十米,長八里,沒朝會和重大節日的時候,不封街,百姓可以自由行走,一眼望去,遼闊天街之上全是賞雪的游人和車馬。
花翎走到街道中央,手腕輕翻滑出鐵扇,在身側撒開。
啪——
風雪之間頓時傳出一聲爆響,天街之上的風雪似乎都隨之凝滯。
在街上行走的無數行人,齊齊止步回頭,而在街上巡邏的禁軍,發現不對也敲響了銅鑼,齊齊往這邊涌來。
“鐺鐺鐺——”
百姓聽到示警聲,開始飛速往兩側街道跑去躲避,不過剎那之間,摩肩接踵的天街就從中左右分開,只留下遙遙對立的兩道人影和滿城風雪。
璇璣真人知道面對武魁級別的賊子,小隊禁軍沒意義,大隊兵馬追不上,能做的只是據城而守,當下清朗開口道:
“退下。”
往過跑的禁軍,瞧見天街之上的那一襲白裙,便認出了是當朝帝師,當下也沒跑過來找死,齊齊涌向承天門外,迅速列陣擺出重盾勁弩。
而周邊街區的人,也發覺了異樣,各大名樓內都有人跑出,連遠處的龍吟樓,都推開了面街的窗戶。
花翎手持鐵扇,斗笠微低只能看到帶著胡須的下巴,待閑人退散后,才開口道:
“我花翎縱橫半生,若能在龍城天街,死于女人之手,也算此生無憾。但可惜,陸女俠沒這本事,動了手,可就沒后悔余地了。”
璇璣真人知道花翎很強。無門無派的江湖游俠,想熬出頭很難,即便位列宗師,底子、財力、乃至武學傳承,也沒法和豪門大派出來的正規軍媲美。
但能打進武魁,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習武很吃家底根骨悟性,先不說兵器、打底子、找好大夫等等耗費,隨便一瓶好傷藥,就是幾十上百兩銀子,江湖散人根本玩不起。
而能以游俠之身打進武魁的人,通常都有兩個特點——根骨無瑕,至少在躋身武魁前,沒有任何天生瓶頸;其次是一路順風順水,沒遇到過不去的坎,畢竟游俠可請不來師父師爺說情。
前者是天賦,如果加入名門正派,只會走的更高。
而后者則是能力,因為江湖莫測,這些人必然走雜家路數,從交際能力到所學藝業都沒短板,才能應對任何突如其來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