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內忙活半天,太陽已經落山,天色完全暗了下來。
璇璣真人出門后轉眼望向周邊,正疑惑夜驚堂的蹤跡,忽然發現兩道人影,站在面向山外的龍頭石上。
后面的人影,是個七八歲的小道童,手里端著碗飯,正在大快朵頤。
而探出山崖的龍頭石上,則站著個仙風道骨的道人。
道人扮相和道觀里常見的道士不同,身著黑白相間的太極袍,頭豎紫金芙蓉冠,身側掛著把帶有陰陽魚的佩劍,頭發衣著皆是一絲不茍。
此時道人單手負后迎風而立,眺望浩瀚星河,衣袍隨風而動,身體卻穩若蒼松,因為肩寬背闊,給人一種‘盤踞如龍’之感。
師兄?
璇璣真人瞧見這道背影,表情明顯一僵,第一時間就想拉著太后娘娘偷溜。
但身為三仙之一的國師呂太清,既然能站在這里,又怎麼可能不知道璇璣師妹在殿中。
三人剛走出金殿,呂太清便回過身來,拱手一禮:
“老道呂太清,拜見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本來還沒注意到,聽見這聲音,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化為了一國之母的端莊嫻靜。
呂太清無論是在江湖還是朝堂,地位都難有人比肩,但太后終究是女帝后娘,面對臣子不可能有壓力,當下只是頷首一禮:
“國師大人也在?本宮事前倒是不知曉。”
璇璣真人見師兄露面,知道肯定不是來拜見太后的,當下也跑不掉,便對紅玉道:
“先送太后去茶室歇息,我去聊點事情。”
太后娘娘見此也不過問,和紅玉一道去了偏殿。
璇璣真人在外面找了個小情郎,回山撞見師兄,壓力真不是一般的小,不過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緩步來到斷龍石附近,看向埋頭吃飯的小道童:
“這是?”
小道童見此連忙自我介紹道:
“晚輩華陽,拜見璇璣師姑。”
“原來是華陽師侄,倒是第一次見,這是師兄剛收的徒弟?師兄不是不想收徒嗎?”
呂太清轉過身來,帶著徒弟走向后山:
“為兄本想把玉虛山交到你手上,如今你有還俗嫁人之心,為兄除了另謀傳人,還能如何?”
“……”
璇璣真人眼神微僵,僅聽此言,便明白師兄什麼都知道了,她故作鎮定詢問:
“師兄如何知曉的這些?”
“圣上前日飛鴿傳書,讓為兄指點夜驚堂,順道提了下你的婚事,既然圣上有了定奪,為兄自然說不得什麼。”
“……”
璇璣真人著實沒料到,徒弟把她這師父許配給夜驚堂,能做的這麼到位,連娘家都打點好了,當前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呂太清抬眼望向星空,繼續道:
“不過,你天資過人,求長生之道不無機會,就此下山,著實可惜。”
璇璣真人聽到了師兄話語中的遺憾,想了想回應道:
“道在心中,想求無論身在何處都能求,不想求,即便日日待在山上,也不過是虛度年華罷了。”
呂太清搖頭:“修行中人想求長生道,便注定所遇之人皆過客,祖師爺定下諸多戒律,便是不想徒子徒孫在追尋大道的路上,留下太多心魔,你既然下了山,就不該再想長生大道。”
璇璣真人知道師兄說的話有道理,頷首道:
“我明白,既然已經做了選擇,便不會后悔。”
呂太清也沒勸璇璣真人回頭的意思,畢竟大道得自己走,沒這個心,說再多也是枉然,轉開話題道:
“為兄是出家人,本該一心向道,但仙道貴生,為兄可以不問江湖事,卻不能不顧天下興亡。
“開國之初,太祖尊道家輕佛家,燒了無數兼并田地魚肉百姓的寺廟,以至于佛家只能到沙州關外茍延殘喘,朝廷也不好再去請神塵和尚。
“奉官城是大燕舊臣,開國時沒有擋義軍的路,已經仁至義盡,不可能再卷入南北兩朝的紛爭。這大魏,說起來也就為兄一人扛著大梁。
“你天賦一騎絕塵,本來為兄還指望有朝一日,你能接住這擔子,如今看來,這事兒只能落在夜驚堂身上了……”
璇璣真人自然希望夜驚堂有朝一日能接下師兄的擔子,成為大魏新的護國神師,震懾天下宵小,但目前看來,夜驚堂還得努力一段時間。
師兄妹兩人閑聊之間,不知不覺就來到后山處。
璇璣真人遙遙看去,可見竹林深處,有道黑袍人影,在水潭里跳梅花樁。
水潭邊緣,還有只鳥鳥,不停“嘰嘰嘰”,雖然聽不懂,但璇璣真人接觸這麼久,還是能明白在笑話夜驚堂。
璇璣真人蹙眉仔細看去,可見夜驚堂面色凝重,跳到邊緣還抹了把臉上的汗水,而后雙手叉腰很是郁悶,似乎遇到了沒法破解的難題。
璇璣真人還是頭一次瞧見夜驚堂露出這種神色,不由疑惑道:
“他在做什麼?”
跟在后面的小道童,捧著碗接話道:
“師父給我弄的梅花樁,我說這個人跳不過去,這個哥哥非說可以,然后就跳到了現在。”
璇璣真人可不覺得梅花樁能難住夜驚堂,她蹙眉道:
“師兄,這應該不是尋常的梅花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