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離人悄然越過圍墻,落在滿院寒梅之間,臉頰上帶著一抹酒后酡紅,胸前的胖頭龍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白發諦聽孟姣寸步不離跟在身后,見靖王宴后散個步,都散到這里來了,心頭也明白意思,微微欠身道:
“卑職在外面等候,殿下有需要隨時傳喚。”
話落便悄然退到了院外。
今天除夕夜,東方離人代替姐姐,主持了東方氏宗族的宴會,雖然東方氏庶出的郡王、公主等挺多,席間也算熱鬧,但東方離人最親近的人皆不在身邊,難免還是有些孤單和失落。
東方離人獨自站在院中欣賞了片刻梅花,又推開主屋房門,來了右側的書房里。
書房中物件挺多,太后、師父、她的畫,其他姑娘送的小擺件等等,筆山旁還掛著只筆,從上面的詩句來看,是華青芷送的。
這色胚,竟然掛桌子上,心底也有想法不成…………
東方離人無聲琢磨片刻,又轉悠到了左側的睡房。
睡房十分整潔,里面也沒太多物件,以至于睡四個姑娘都不擠的八步床,看起來非常醒目。
東方離人打量幾眼后,來到床前坐下,看著窗紙上燈籠的光線,外面的煙花爆竹聲隱隱傳來,倒是給了她一種古怪感覺,嗯……
洞房花燭夜?
東方離人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聯想到這個詞,但端坐在夜驚堂的床鋪上,聽著外面煙花爆竹的喜慶氣氛,確實有點等著新郎進屋的感覺。
可惜,新郎也不知道正在哪兒快活,再緊張也不會來……
東方離人端坐片刻后,稍顯無趣,又躺在了枕頭上,雙臂環胸望著窗紙,也不知是不是在幻想婚后獨守空閨的處境,正瞎琢磨間,忽然發現床頭處有個小抽屜。
東方離人眨了眨眸子,順手把抽屜拉開,可見里面東西還挺多,幾本打發時間的閑書,她親手畫的小冊子,簪子、紅手絹等等,看起來都是姑娘送的東西。
東方離人本來想拿出小冊子翻看,但想想又覺得不對,把里面的紅手絹拿出來打量。
布料是江州貢料,整體純紅,沒有任何繡紋,似乎是姐姐平時用的款式……
?
東方離人心頭稍顯疑惑,不明白姐姐的手絹,怎麼會在夜驚堂都屋里,她想了想,還坐起身來,對著光線仔細檢查有沒有落紅之類的。
但手絹很干凈,并無特別之處。
東方離人研究片刻,也沒研究出所以然來,便先把此事記在了心里,又把小冊子拿了起來。
裝裱精美的小冊子,雖然紙張光潔如新,但細微處還是能發現時常翻閱觀摩的折痕,看起來沒少抱著看。
東方離人靠在枕頭上,左右瞄了瞄,暗暗尋思——這色胚,不會在和姑娘行房的時候,拿著本王賜的畫助興吧……
估計是,不然怎麼會藏在這里……
倒是必須得問問他……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現在又在做什麼呢……
如此胡思亂想著,困意逐漸襲來,東方離人緩緩閉上了眸子……
——
于此同時,崖州旌節城。
旌節城是崖州首府,城外便是綿延十余里的峽谷,地勢如同天人一劍橫斷山巒,兩岸皆為險峰絕壁,只有源自天瑯湖的清江,從峽谷間橫穿而過。
難以跨越的天險地勢,讓天門峽成為了南北兩朝共同的國門,峽谷南側是大魏,而北側就是北梁,而南朝歷代國君北伐,大本營都在旌節城,為此旌節城也有了‘陪都’之稱。
來大魏朝見女帝的使隊,往北折返是逆流而上,速度要比來時慢些,加之隨行人員太多,走了大半個月,此時才堪堪抵達兩朝關口。
侍郎李嗣在云安賠了夫人又折兵,顯然沒在大魏過年的念頭,饒是在旌節城坐鎮的鎮國公王寅親自挽留,也沒有在此地落腳,硬是壓在除夕夜的子時之前,帶著船隊駛過了峽谷間的漫長水道。
隨行十余艘船,因為沒有再攜帶學子,比來時要空曠許多。
換上新衣的華青芷,坐在輪椅上,被丫鬟綠珠推到了甲板后方,望向了南方逐漸遠去的燈火,眼底生出了幾分不舍。
不舍并非牽掛某個人,而是她的出身,注定了她不可能向江湖女子一樣自由自在,現在的回眸,很可能就是此生最后一次眺望南朝大地。
在南朝待的時間雖然短暫,但給她留下美好影響的人很多:
溫柔大方,和她偷偷講些女兒家私房話的王夫人。
醫者仁心,并不因為她是北梁人就區別對待的王神醫。
傲氣凌人,卻又滿腹真才實學的女王爺。
以及那俊美無雙、才華橫溢、文武雙全,優點根本說不完的夜公子……
如今一回去,這些人都成了彼此無仇無怨的敵人,哪怕雙方都不想,大勢裹挾之下,也可能發展成兵戎相見,甚至你死我活的局面。
華青芷是北梁人,爺爺是太師,肯定心向北朝;但若是有朝一日,北梁破關打到了南方,夜公子怎麼辦?女王爺怎麼辦?那些對她很好的云州百姓又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