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想要劫獄的話,得先穿過白梟營的居住區,而后跨越百步空地,才能來到刑獄城墻外,先不說能不能打進去,光靠近的難度,都足以讓世間九成九的武夫打消念頭。
而最近為了保險起見,刑獄的城墻外,還駐扎了重甲步卒,手持大槍身攜強弩,火光將整個刑獄周邊照的如同白晝,不說江湖人,哪怕是左賢王自己,都不敢說能做避開看守,無聲無息摸進去。
此時刑獄的城墻之上,站著密密麻麻的重甲軍卒,幾乎在刑獄上列出了一道人墻。
左賢王身著金甲,雙手負后站在角樓之上,眺望滿城燈火,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緒,但背影看起來,還是能感覺到幾分愁色。
左賢王背后,站著個身著官袍的中年人,名為邢守春,是左賢王的家臣,此時正眉頭緊鎖稟報著:
“南朝那邊傳來消息,女帝意欲巡邊,儀仗已經離開云安乘船北上;鎮國公王寅,秘密召在外將領返回旌節城;崖州、云州北等十余家軍器作坊,開始大量砍伐木料,煙火晝夜不熄;清江沿線被管制,港口給漕運船只讓行……”
亂七八糟的消息很多,但總結下來只透露出了一個消息——南朝動員全軍,正在備戰。
這個消息,看似是南朝在做戲,給北梁施壓,讓他們別想獨吞雪湖花。
但左賢王身為皇子,位列北梁四圣,替天子鎮守西疆,對天下局勢太了解。
南北兩朝休養生息近二十年,兵員儲備基本恢復,物資更是堆滿了庫房,可以說已經養到了身懷利器、殺心自起的地步,再度開戰是遲早的事。
往年南朝存在皇統之爭,北梁掌控了西海諸部,北梁顯然處于優勢方。
但如今鄔王被滅、燕王自斷羽翼求自保,僅剩的獨苗梁王,根本沒造反的動機,南朝內部趨于穩定,已經有了開戰底氣。
而西北王庭的遺孤,如今還跑到了南朝;西海諸部敬畏強者,還認血統,夜驚堂恰好兩樣都占了。
只要夜驚堂肯重新扛起‘天瑯王’的大旗,有南朝在背后支撐,可能幾個月就能重新拉起被兩朝視為夢魘的天瑯鐵騎。
而兩朝的局勢,自然也因此逆轉顛倒了過來
如今女帝忽然擺出御駕親征的架勢,左賢王如何敢賭南朝女帝只是為了那點雪湖花?
他全軍戒備不留空子,女帝可能就只是正常巡個邊施壓而已。
而他若是誤判,以為女帝只是嚇唬人不敢打,那女帝看西北有突破口,入關北伐的時機不就來了?
在這種局勢下,左賢王夜不能寐,心頭只期望派出去的三只隊伍,能安然把雪湖花送回湖東道。
只要雪湖花成功送走,南朝女帝什麼意圖就一目了然,就算真要打,他接下來也只需要專心提防南朝入關。
而若是送不走……
“報!”
左賢王看著滿城燈火,正在推演著當前局勢,一道急促聲響,忽然劃破了夜幕。
左賢王聽見這聲音,心都跟著顫了下,不過神色依舊威嚴冷冽,低頭看向沖到刑獄的斥候,沉聲道:
“說。”
飛馬而來的斥候,滿頭大汗,臉色卻是煞白,來到城墻下便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抱拳:
“稟王爺,天瑯湖傳來急訊,師道玉所率之人全軍覆沒,只找到了尸骸;謝劍蘭死于夜驚堂之手,余者逃脫但丟了雪湖花;三大統領被江湖賊子所殺……”
旁邊的邢守春,聞言勃然大怒,斥道:
“三隊人出去,怎麼可能全死在外面?為何不提前報消息?”
斥候臉色煞白道:“似乎是短時間內連續動手,前后不過兩刻鐘,等發現已經為時已晚……另外,還有數波江湖賊子,靠近了王都百里之內,方才有斥候出城偵查,便被截住搜遍全身才放行……”
嘭——
話語未落,城墻上傳出一聲爆響。
左賢王一掌拍碎城垛,額頭青筋暴起,壓不住的氣勁,把白發都吹的飄動了起來。
邢守春被驚得一抖,連忙拱手道:
“王爺息怒,這群江湖賊子著實膽大包天,竟敢在王爺腳下興風作浪,卑職這就派兵去湖上清剿……”
“呼……”
左賢王呼吸如同怒獸,但深呼吸幾次后,卻沒有點頭。
畢竟當前局勢一目了然。
無數江湖悍匪云集天瑯湖,其中還蹲著個夜驚堂,謝劍蘭都栽了,那武圣之下基本出城就死。
左賢王倒是不忌憚夜驚堂,但敵暗我明,他敢出城,夜驚堂必然轉頭就集結一幫江湖賊子,來刑獄劫掠,等他趕回來,王府指不定都給他燒了。
至于派兵去天瑯湖剿匪,就更不用說了,敢此時來天瑯湖興風作浪的賊子,必然都是江湖高手,幾百重甲騎兵或許不敢硬沖,但人家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東奔西跑亂竄,抽空就回頭殺幾個,大隊兵馬拿什麼圍剿?
左賢王把掌心磚石碾為粉末,稍作斟酌后,詢問道:
“獄中的雪湖花,全部陰干還要多久?”
“近三四天能陰干七成,余下采摘的晚,可能更久一些。”
“點騎軍兩千,三天后隨本王出城清剿賊子,這幾天按兵不動做守勢,只派小股人馬運送雪湖花濕株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