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此時說這話,顯然是想讓幫主多掏點銀子,別這麼白等。
但趙棟久經江湖,對江湖很了解,聽見師爺的話,他把賬冊翻過一頁,平淡道:
“三百兩銀子太少,正兒八經的江湖宗師不會為此鋌而走險,但對初入江湖的愣頭青來說,卻是一筆價值不菲的橫財。
“江湖上不知天高地厚,又要錢不要命的愣頭青多的是,耐心等著即可。再有兩天不來,那就是轉手太多,價格壓太低了,到時候再去補點價碼……”
師爺見幫主這麼說,也不反駁了,想想回身在旁邊坐下,猶豫道:
“敢接這差事的人,哪怕是愣頭青,必然也有兩把刷子。咱們真不提醒牙行一聲,讓殺手注意分寸?”
趙棟皺眉道:“做戲就要做全。知府大人又不傻,出事只要在牙行一打聽,便明白誰在背后搗鬼,到時候不說生意沒了,船行牌子都得摘走。
“我下暗花,正兒八經請殺手刺殺,也沒說留活口,等同于拿自己腦袋做局,江湖人有幾個能有如此膽識?知府大人事后就算找牙行打聽,也只會懷疑到宋家身上,不會說我暗中做手腳。
“至于來的刺客,厲害不了,能為三百兩銀子去殺宗師的,腦子首先就不正常,如何練的一身好功夫?”
師爺略微斟酌,覺得還真是這麼個理,敬佩道:
“還是幫主想的周全。”
趙棟輕輕哼了一聲,抬指敲了敲腦門:
“走江湖,靠的是腦子……”
咻——
便在此時,大堂遠處猝然傳來一聲霹靂弦響!——
稍早之前。
白河碼頭規模頗大,港口內停泊著百余艘大小船只,岸邊有無數力夫推著小車來回裝卸貨物。
三匹快馬,停在碼頭附近的江邊上,梵青禾戴著斗笠,和鳥鳥待在山坡上的樹林中,幫忙望風。
而港口內部的一艘大畫舫上,夜驚堂半蹲在三層船樓的屋脊后方,瞇眼仔細打量著岸邊掛著雷鷹幫旗號的宅子。
折云璃手里拿著一張剛買的鐵胎弓,正在用腿卡著上弦,同時詢問:
“是不是這家?”
夜驚堂打量宅子里的情況,又取出紙條看了看:
“里面翻賬本那個,看起來武藝不錯,應該就是目標客戶。怎麼連個巡邏護衛都沒有……”
“不有條看門狗嗎,小門小派沒那麼多排場。”
折云璃說話間,把弓弦掛上,而后又取出一只箭,便準備直接開弓搭箭。
夜驚堂見此詢問道:
“你確定你會射箭?”
折云璃出身江湖豪門,自幼練拳腳兵器,弓箭對付不了梟雄,練的比較少,但并非沒涉獵過,當下十分標準的開弓:
“射不中再補一箭就好。”
夜驚堂聽見這話,蹙眉道:
“射不中沒事,你可別真射中了……”
“嗯?”
折云璃嘴角貼著弓弦,拉弓如滿月,聞言茫然道:
“不能射中?”
“這不廢話,雇主就出了二十一兩銀子,到你手上就十兩,放第二箭都虧本,更別說射中人……”
“就給這麼點?!這把弓都十五兩銀子……”
“噓,瞄好,射完咱們就走……”
折云璃滿心莫名其妙,不過還是聽從吩咐,本來瞄著胸口,又改為瞄到了太師椅的椅背,想從耳側擦過去,嚇唬目標客戶一跳,結果:
咻~
折云璃扣弦的拇指剛剛松開,搭在弓上的羽箭,就帶著嗡鳴聲破空而去。
因為要射宗師,兩人辦事還挺專業,買的是常人根本拉不開的五石鐵胎弓,光弓的造價就不菲,此時箭速也相當驚人。
等折云璃看清,黑線就已經破空灌入庭院,直指客戶抬手點的腦袋瓜。
?!
折云璃見此臉色驟變,連被弓弦刮了下的奶奶都顧不得揉,想追箭卻為時已晚。
而夜驚堂敢讓云璃射箭,自然就有攔下來的把握,瞧見箭矢方向不對,沒動手阻攔,便是看出這趙棟底子很穩,絕對能躲開。
而事實也不出他所料。
羽箭剛剛射入庭院,正在敲腦袋的趙棟便有了反應,余光外移,抬起的左手外翻,右腳同時滑到太師椅撐住身體。
嘣——
下一刻,大廳里便傳出一身悶響。
正在聆聽幫主說話的師爺,余光只見黑線一閃,本來坐在太師椅上的幫主,整個人就往后撞在了椅背上,直接把椅背撞裂開來。
嘩啦——
而銳利箭簇,距離腦門尚有半寸距離,便戛然而止,被握在掌心的羽箭,箭尾劇烈震顫,帶起陣陣嗡鳴:
嗡嗡嗡~~~
師爺措不及防,嚇得直接跳了起來,往后退出幾步,又看向門外:
“什麼人?!”
趙棟左手抓住力道驚人的羽箭,明顯也被嚇得不輕,不過馬上就意識到刺客來了,猛拍桌案飛身而起,順勢從中堂下抓起了金環大刀,怒吼道:
“好大的膽子!”
而門外。
折云璃差點射死客戶,嚇得直縮脖子,發現對方沒事才松了口氣,用手揉著右胸催促:
“快走快走……”
但站在旁邊的驚堂哥并沒有依照計劃離開的意思,反而眉頭緊鎖看著追殺出來的刀客。她拉了拉袖子:
“驚堂哥?”
夜驚堂并未回應,略微思索后,單手抓住云璃的后衣領,腳尖輕點兩人就騰空而起,幾乎眨眼間就落在了庭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