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年在紅河那邊走鏢,現在改行了,在東邊謀生計。”
漢子望向后面兩個遮頭掩面的女子:
“改行當拐子了?”
拐子就是人販子,夜驚堂搖頭:
“朝廷嚴查這個,抓到就是凌遲,誰冒險在梁州做這買賣,給人當護衛罷了。現在井水還是老價錢,一錢銀子一壺?”
漢子見夜驚堂是梁州本地人,說話都豪爽了幾分,擺手道:
“我們黑旗幫是正經幫派,豈會和洪山幫一樣坐地起價,一壺水都敢賣一錢銀子。”
“哦?”
夜驚堂聽見這話,對胡大幫主不免又高看了幾分:
“那現在是什麼價?”
漢子打開鋪子里的井口,往里面裝新鮮的井水:
“我們老大說了,路過的商賈百姓上門討口水喝,我們要是還收錢,那就是不把朝廷和夜大閻王放在眼里,所以水不要錢。”
“不要錢?!”
“對,去旁邊客棧聽一段書就行了,水就當送的。”
夜驚堂眉頭一皺,看了看旁邊的客棧大廳:
“聽書一錢銀子?”
漢子動作一頓:“兄弟這不開玩笑嗎?這麼熱的天,人家六十多歲老大爺連彈帶唱嘰哩哇啦說半天,給一錢銀子哪夠工錢?三錢一位,給一兩銀子可以去前面的小房子,有更好看的……”
“嘰?!”
太后娘娘背后的小竹箱里,傳出一聲震驚的咕嘰。
女帝本來還覺得梁州百姓,也不像梁王抱怨的那般全是刁民,聽見后面的話,直接愣了。
畢竟她身為一國帝王,從小到大也沒喝過三錢銀子一壺的井水,三錢銀子放在云安,都能買幾十斤大米了。
這還體察個什麼民情,直接把梁州來回屠個幾遍,怕都有漏網的……
夜驚堂帶著鈺虎過來微服私訪,起手就被自己手下的手下上了一課,心頭著實有點無語,不過嘴上還是道:
“這才像梁州嗎,我還以為來錯地方了。胡大幫主也是講究人,明明能直接搶,還非得請我聽一段兒書。”
漢子呵呵一笑,把水囊遞回去:
“外人覺得我們梁州人沒江湖道義,那是他們不懂什麼叫梁州。我們要是真不要銀子,這水兄弟你確定敢喝?”
“那確實不敢。”
夜驚堂對梁州的風氣早已經習以為常,也沒計較,放下一粒碎銀子后,便接過三個水囊,牽著馬放進了客棧的馬廄里。
女帝等到走進客棧,才低聲感嘆道:
“梁州果真是人杰地靈,怪不得紅花樓那宋堂主,整天罵罵咧咧鬧著要回天南……”
夜驚堂搖頭一嘆:“這已經不錯了,就現在的天氣,到望河埡那邊,一壺能要一兩……”
太后娘娘打開水囊嘗了嘗:
“是挺甜。話說他怎麼知道你是本地人?”
“缸里的水不知道放了多少天,喝了拉肚子,而且他看你是雛兒不知道門道,可能順手下蒙汗藥,喝了就睡死,醒過來不說貨物,衣服都不一定能剩下。”
女帝眉頭一皺:“就這還敢自稱正經幫派?”
“在梁州,只要不害命就是名門正派,被坑蒙拐騙,只能說自己太嫩……”
隨口閑談間,太后娘娘和女帝跟著夜驚堂,來到客棧大廳里,便在角落的一張桌子坐了下來,太后娘娘還從小竹箱里,把鳥鳥捧出來散熱消暑。
中午天氣太過酷熱,來這買水然后進來聽書的人還不少,七八張桌子坐了三十來號人,說書先生抱著三弦,坐在中間的凳子上,正在老氣橫秋說著:
“話說咱們夜驚堂夜大俠,赤手空拳迎上了花翎,一拳之下,承天門上合抱粗的盤龍柱,應聲斷為兩節……”
因為都是翻來覆去講了不知多少遍的老段子,客棧里的人興趣顯然不大,都是在乘涼,順便聊著些江湖事:
“沙州那邊也不好走了,現在朝廷和北梁蠻子打起來,沙州外面的野人,見朝廷顧不上,據說打沙洲自立……”
“開什麼玩笑,就大漠里那些野人,加起來都打不過洪山幫,還打沙州…………”
……
夜驚堂聽見這些閑談,略顯疑惑,詢問道:
“有這消息?”
女帝也在旁聽,對此平靜道:
“沙州上報過。前朝的沙州太守,在天下大亂的時候自立為’沙陀王’,不過大魏開國后就給滅掉了,余部逃進了大漠,去年看西北王庭有復辟的意思,才重新冒頭,學平天教弄了個‘拜火教’的名頭,在沙州那邊妖言惑眾招兵買馬……”
夜驚堂點了點頭:“怪不得我沒聽說過……這拜火教能不能成氣候?”
“在佛家的地盤傳教搶信徒,能成氣候,除非是神塵和尚圓寂了,暫時不用搭理。”
“也是……”
兩人如此閑聊不過片刻,鎮子外就響起了大隊馬蹄聲。
而原本在客棧、水鋪等地方看場子的打手,也都連忙起身,跑到街道上迎接。
夜驚堂見此,就知道胡延敬來了,停下話語安靜等待。
而不過多時,一只十余人的馬隊便停在了門口,為首便是手持樸刀的胡延敬,大夏天就穿著個汗衫,渾身都是汗水。
胡延敬隨手把兵器丟給過來的小弟,瀟灑翻身下馬,瞧見在客棧里坐著的夜驚堂,也沒動聲色,只是道:
“把馬喂飽,待會還得出去。”
說完就讓幫眾在外面等著,來到了桌案之前,想拱手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