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八人全部順風順水,一直在江湖闖蕩,可能連如今南北兩朝的武魁名錄都會被改寫。
比如說前方居中的華發老者,名為卞元烈,號‘九轉天羅’,年九十有四,曾是燕恭帝麾下親信,年少在云安學藝,指點他的人中,便有當時的‘武安侯’奉官城。
只可惜卞元烈剛三十歲,翅膀還沒完全硬起來,就遇上了大燕國滅,狂牙子、孫無極、天瑯王等等梟雄齊聚云安,對朝廷殘余人手展開了圍剿。
卞元烈是當時站在大燕這邊的武人之一,斬殺義軍過百、江湖俠士難以計數,依舊不敵大勢,在燕恭帝南逃后,殺出重圍逃到了西北,投奔了黃蓮升的爺爺,也就是自立為‘沙陀王’的沙州太守。
只可惜大魏立國后大軍還沒打過來,沙陀王就被嚇破了膽,率部遁入大漠,演變成了如今的沙陀部。
卞元烈試圖幫助沙陀部,設計奪回沙州,但運氣不太好,來沙州武力施壓,逼迫千佛寺倒戈的時候,迎頭撞上了一個剛出山的小禿驢,就此江湖除名,這一關,就是五十余年!
這五十多年來,卞元烈并沒有被枷鎖關押,也沒有限制他吃飯、睡覺、習武,甚至武功有想不通的地方,去請教神塵和尚,神塵和尚都有問必答,但就是不放他走。
卞元烈知道離開千佛寺的方法只有一種——把眼前的禿驢殺了。
但他做不到,他無論如何苦練、把自己逼到極限,甚至自覺已經練到江湖無敵,都沒法撼動這和尚分毫!
咚咚咚……
木魚的敲擊聲中,所有人禪坐不動,旁邊的湖面,卻忽然泛起了輕微漣漪。
神塵禪師動作一頓,睜開眼睛,望向了坐在后方邊角的一個僧人,柔和詢問:
“悟念,心為何不靜?”
在場尚未剃度的人,都是一門心思想走的頑固;而已經剃度之人,則是不想走,或者放棄掙扎的人,就和凈空和尚一樣,會被賜予‘法號’。
被喚作悟念的僧人,睜開了雙眼,在沉默一瞬后,開口回應:
“前些時日,在佛塔抄錄經書,偶然看到寺外的鎮上,有一名青衣女子,長得像一位故人。”
“當年的事,還沒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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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念躬身道:“有因便有果,有惡行便有報應。弟子報應未至,如何能心安理得放下?還望師父能準許弟子出寺,了卻這段因果。”
神塵禪師搖頭一嘆:
“為師不是高僧,只是個俗人,沒你這份佛心。你出了這道門,便注定沒法活著回來,為師不答應;但不讓你走,你心中不靜,也修不了這佛。為師陪你走一趟吧,是生是死,看你造化。”
悟念深深頷首,而后便站起身來。
坐在前面的卞元烈,見神塵和尚要離開,開口道;
“小禿驢,我聽你敲木魚敲了五十年了,如今九十有四,命不久矣,能不能法外開恩,讓我也解開心結,落個有始有終?”
神塵和尚目光轉向卞元烈,微微頷首:
“卞施主請講。”
卞元烈摸了下鬢角垂下的白發:
“我卞元烈出自云安豪門,自幼被圣上栽培,官居要職,手染無數人命,算不得什麼好人。但從始至終,我都是大燕的鷹犬,受命辦事,未曾背叛過主子。
“若是早知道會在這里囚禁五十年,活的像條無名野狗,當年我絕不從云安遁走,堂堂正正死在孫無極劍下,這輩子也沾了個忠字。
“如今已經命不久矣,復國已然無望,制霸江湖也成了空談,再熬下去,無非郁郁而終。你能不能放我出去,以大燕武人的身份,再為朝廷拼一回?這樣我死了,也算此生有始有終,到了九泉之下,同僚問起我茍活五十余年做了什麼,也能有個說法。”
神塵和尚道:“老衲若是答應了,豈不成了放任你為禍天下的罪人?”
卞元烈就知道這禿驢不會答應,轉而道:
“那你和朝廷說一聲讓他們把我領回去,以大燕余孽的身份處斬。死在大魏刀下,也算為過往贖罪,總好過老死在這里。”
神塵和尚若有若無頷首:
“卞施主雖無佛心,但能這麼說,也算看清了過往。老衲帶你去見個人,讓你得償所愿。”
卞元烈聽見這話,明顯愣了片刻,完全不敢相信,遲疑許久后,才詢問道:
“你確定?我是你練功的木樁子,武藝深淺你知曉,真失手把人殺了,你可沾上了因果。”
神塵和尚說話也直接:
“老衲在旁邊看著,你能殺也殺不了。”
“……”
卞元烈聽見這話,差點吐這禿驢一口唾沫,畢竟這他能死對方不能,這不明顯拉偏架。
不過在寺廟里囚居五十多年,這禿驢也不殺他,想死都不好死。
只要肯讓他出去,哪怕只能被打死,在死之前能把畢生所學展現出來,也不枉在這鬼地方苦修一輩子。
為此卞元烈還是痛快道:
“行,去對付誰?呂太清那小牛鼻子?”
“不是,夜驚堂。”
“夜驚堂是哪根蔥?沒聽說過。”
“江湖新秀,今年十九,去年才冒頭。”
“?”
卞元烈本來還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聽見這話,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