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無數小石頭、糞蛋子從黃土墳上飛了起來,黑壓壓一片,那些黃鼠狼奮力扔出石子和糞蛋子向蘇云砸去,但蘇云似乎早已習慣了這一幕,信手從身后的簍子里取出加厚的油紙傘,把傘撐開。
糞石落如雨,打得油紙傘嘭嘭作響,過了片刻,蘇云抖了抖油紙傘,收了起來,把傘又放回簍子里,側頭道:“先生沒事吧?”
裘水鏡道:“我沒事。”
那些小石頭和糞蛋子還未來到他的身邊,便紛紛懸停在空中,沒有半點落在他的身上。
黃村的老黃鼠狼看到這一幕,心中凜然,連忙制止小黃鼠狼們,免得招惹強敵。
那些小黃鼠狼們已經跑到蘇云二人的不遠處,一個個轉過身,抬起尾巴,露出屁股準備放毒煙,被老黃鼠狼制止,頗有些不甘。
裘水鏡瞥了一眼,心道:“這些黃鼠狼數量極多,倘若害人……”
他微微皺眉,又想起了野狐先生,按捺下殺心:“天門鎮四周人跡罕至,估計除了蘇云之外沒有活人了。這些妖哪里有機會作惡?”
他心中有些無奈。
自己頑固一輩子,沒想到人到中年卻被一只老狐貍教育,明白了有教無類、不教而誅和教而不誅的道理。
“這世間的是非與曲直,原本便不像黑與白那麼分明。”他心中感慨道。
終于,他們來到了胡丘村。
蘇云露出笑容,呼喊道:“野狐先生!花二哥,貍三哥!我和水鏡先生來看你們了!”
裘水鏡微微皺眉,突然抓住他的手,示意他停下,謹慎的盯著前方小小的村落。
胡丘村是一座不大的村落,有著幾十棟房屋,但每一棟房屋都很小,高不過四五尺,方圓不過兩丈,像是小矮人居住的房屋。
這村落是建在一片小土丘上,樹木成蔭,每株樹下有三五棟房子。
不過,此刻胡丘村一片狼藉,不少屋舍被掀翻。
裘水鏡皺眉,又看到幾具狐妖的尸體。
蘇云也嗅到空中的血腥味,心中有些慌亂,裘水鏡的聲音傳來:“你目不能視,倘若心亂了,方位也就亂了。失去了方向感,你在天市垣活不了多久。”
蘇云竭力穩住心神,然而黃鐘還是亂了片刻。
裘水鏡等他心境恢復,這才帶著他走出第一步,蘇云邁出了這一步,又回到先前的從容的神態。
這是裘水鏡最欣賞他的地方。
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小瞎子,必須有一個無比強大的心靈,才能在天市垣這妖魔橫行之地生存下去!
小瞎子蘇云已經獨自生存了六年時間,他有一種天塌不驚的氣魄。
蘇云面色淡然,走入胡丘村,腳下觸碰到倒塌的房屋,于是蹲下身子,在廢墟中摸索。
裘水鏡看著他,沒有幫忙。
過了片刻,蘇云摸索到一具尸體。
出乎他預料的是,他摸索到的并非是人的尸體,而是狐貍的尸體。
他默默的坐在那里,沒有像普通的少年那樣大呼小叫。
過了良久,蘇云顫巍巍的站起身來,繼續在一棟棟倒塌的房屋的廢墟中摸索。
許久之后,少年將幾十只狐貍的尸體從廢墟中抱出來,放在地上,仰頭道:“水鏡先生,哪位是野狐先生?”
裘水鏡牽著他的手放在一只老狐貍身上。
蘇云手掌輕輕摸著那老狐的臉,沉默了半晌,澀聲道:“我不知道野狐先生是一只狐貍,但他很好,教我讀書寫字。
我眼睛瞎了,腦子笨得很,他特別有耐心……”
他坐在地上,怔怔出神:“我也不知道我那些同學都是狐貍,我心里一直以為他們都是人。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花二哥十四歲了,貍三哥比他小了兩個月,邱小妹年紀最小,才六歲……”
裘水鏡四下查看交手的痕跡,道:“應該是昨晚天門鬼市的那些人做的。”
“先生,我記得那些人的聲音。”
裘水鏡回頭看去,只見蘇云的面容無比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怕。
===第七章 洪爐嬗變,造化為工===
“他們每一個人經過我身邊時說的話,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蘇云的語氣也無比平靜:“我眼睛瞎了之后,便只能靠聲音來認人。如果再次聽到他們的聲音,我一定會認出他們。”
這時,遠處的山林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幾只頭臉血跡斑斑的狐貍在樹下探頭探腦。
“小、小云……”一只狐貍遠遠呼喚,有些畏懼的看了看裘水鏡。
經過了昨晚的屠殺事件,這些不怕人的小狐貍變得有些怕人了。
蘇云露出喜色,站起身來:“花二哥?你還活著?”
那是一只毛發黑黃相間的狐貍,從樹下鉆出來,身后帶著幾個小狐貍,小狐貍們牽著前面的伙伴的尾巴,帶著恐懼走了過來。
為首的花狐又帶著畏懼看了看裘水鏡,確認不是殘殺胡丘村的人,這才大著膽子帶著僅存的三只小狐走近。
蘇云站在那里,讓花狐和三只小狐心里頓覺安定,這個少年像是他們的主心骨,給他們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
這種感覺并非是沒來由的,而是六七年的相處,蘇云那種從容不迫的氣質氣度帶來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