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算急切地朝租房所在的方向走回去,無意中扭頭,秦滿江看到了街邊鋪面,那鏡子里的男人。
他不太喜歡照鏡子。
從小便是如此。
就像李西就說的一樣,他長了一副斯文敗類的反派臉,與不熟的人話也不多,有些生人勿進的氣質。
秦滿江本以為,是自己不喜歡自己這張臉,才不喜歡照鏡子。
直到今天他才恍然發現,原來……不喜歡照鏡子的原因,是因為這張臉無論怎麼看,都有一股淡淡的陌生。
心底的情緒與臉上的神情難以統一,割裂得像兩個人。
他不是沒有感情的人,李西就生死不明讓他憤怒又自責,但就在情緒即將爆發開的那一刻,肉體與靈魂之間隔著的那扇玻璃又出現了。
它仿佛在說……
你不能這麼激動。
你不該有這樣激烈的情緒。
什麼是該?什麼是不該?
為什麼我的身體里會有這樣一個標準化的東西?
李西就很早以前說過那樣一句話:
“秦哥,你就像一個人體模型,標準得離譜!”
“什麼標準?”
“各種各樣,我也說不上來……”
“……”
那時的自己,只把李西就這句話當成他一直以來的不著調,現在想來,的確……自己從小到大都過于標準了。
情緒永遠不會過激,步距永遠固定在七十厘米,靜息心率永遠是七十下,眨眼頻率永遠是一分鐘十五次,永遠不會做夢,永遠……會在早上七點半準時醒來。
秦滿江收回目光,緩緩仰頭,閉著眼睛面向天空。
過往的二十年里,他并沒有這樣明顯的感覺,可自從進入怪談游戲后,被某種力量推著向前走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詭異過世的養父。
表面瘋了,實際上已經成為怪談玩家的妹妹。
困在怪談世界,生死不明的摯友。
突然出現,同為玩家的已故親生父母。
帶來生父遺物的博士。
以及,那部平平無奇的手機。
他的生活,就像被人上了發條,在短時間內突然加速。
體內洶涌著的真實情緒被那塊無形的玻璃阻隔著,但秦滿江的意志,卻無法被改變。
他可以不在意拋棄了自己的生父,可以不在意危機重重的游戲。
但他想為自己在意的人做一些事。
養父死得不明不白,那就查清楚緣由。
妹妹陷入瘋狂,那就治好她的病。
李西就困在另一個世界,那就要找到他。
低下頭,秦滿江睜開眼睛,恰好一道白色匹練橫在伏城上空。
刺目的白光映在秦滿江冷峻的臉上,雷聲大作。
他拿起手機,推了推眼鏡,嘴邊帶著笑意,在即將又要到來的暴風雨中,往前走去。
也許,就像李西就說的那樣,我更適合做一個反派。
無論誰來算計我,都要有做好萬劫不復的準備。
就算是怪談,也一樣。
————
出了電梯,剛拿出鑰匙,秦滿江卻發現一個人影,正靠坐在門邊。
是個女生。
她個子不高,看不清臉,雙手抱著膝蓋,臉擱在膝蓋上,似乎睡著了。
她的行李箱比蜷縮起來的她看上去都要大一些。
秦滿江走過去,沉默地打量了面前的女生幾眼。
“汪汪汪!”
狗叫聲讓她猛然驚醒,一抬頭,才發現一個長相危險的眼鏡男子正盯著自己。
“小白!別叫了。”她輕輕拉了拉繩子。
秦滿江這才看見,她的手腕上系著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邊,是一只小黃狗。
流浪者?
這是人牽著狗,還是狗牽著人?
為什麼黃狗叫小白?
這些問題秦滿江沒有問出口,只是看著她,說:“讓一讓。”
他亮了亮手中的鑰匙。
女生眼睛一亮,趕緊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你是房東嗎?你好,我看到你的招租信息了……這里……是八百嗎?”
秦滿江眉頭一抬。
原來如此。
外面在下暴雨,難怪她一直在門口等著,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秦滿江點點頭,開了門:“進來說吧。”
她猶豫了一下,緊緊地抓住了狗繩,抱著小黃狗跟著秦滿江進了屋子。
小黃狗的鼻子在空氣中嗅來嗅去,也沒在她懷里掙扎。
秦滿江開了燈,看她一眼,說:“沒關系,把它放下吧。”
她趕緊點點頭,把小黃狗放在了地上,這只小狗也懂事,沒有亂跑亂叫,乖乖地趴在她腳邊,偶爾抬眼看一下秦滿江。
秦滿江給她倒了一杯水,說:“招租信息寫得很清楚了,我也會住在這里,你是女生,也許會不太方便。”
“沒關系……社區警局就在樓下不遠處,我看到了……”她小聲回到。
秦滿江閉上了嘴,沒再說這事。
“那你看看房間吧,就是這間房,我妹妹住過一段時間,我已經整理出來了。”
“嗯嗯,我……我想問,可不可以先付一半的房租?”
她忽然問道。
秦滿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這個女生,不像是富家女離家出走的樣子,身上是很常見的女生常服,沒有什麼飾品,甚至連妝都沒化。
“你遇到困難了嗎?”
她難為情地點點頭:“我才到伏城,手機和錢包丟了,只剩身上的一點現金……”
她鼓起勇氣:“請……請你讓我先住下來,掛失銀行卡后,我就能想辦法把錢取出來,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