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難測,莫過于此。
乞丐回轉心神,感受著身體里難以名狀的變化。
他感覺到從身體各個角落散發的溫暖力量,以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游”過身體,最終向脊柱匯聚。
這個過程緩慢又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有微弱力量自尾椎而起,順著脊線向上、向上。這感覺就像是有一條蚯蚓,在河道中逆流而上。
這個過程很艱難,但從身體各個部分傳來的溫暖力量不斷依托著它“小蚯蚓”終于游過這漫長的旅途,貫通脊線,直沖天靈!
奇跡發生了。
他仿佛在身體里看到光。
從四肢百骸、肉身的每一個角落迸發溫暖。
他不再察覺冷,不再覺得虛弱,不再感受痛苦。
道脈既現,生機滋養。
乞丐睜開雙眼,眸光炯炯有神。
他感覺到身上充滿了力量,他終于再一次把控了命運!
他的道脈已經顯現,盡管道脈真靈只是一條最低等的小小土蚯,但也意味著他可以正式踏入超凡之途。
飛天遁地,出入青冥,再非遙不可及的夢想!
有朝一日,公羊白、墨驚羽,乃至于左光烈、李一這些如雷貫耳的大人物,他們可以做到的事情,他也可以!
乞丐站起來,注視著腳下的這堆碎肉。
生凝望死,開場連接落幕。
他在破觀外埋葬了左光烈和那些乞丐。饒是他道脈初顯精力充沛,也一直到月上中天才忙完。
這是一件或許無用的小事,卻是他踐行的道理。
那群乞丐雖然在危險來臨時選擇放棄他,但在他之前垂死的日子里,也沒有將他棄于荒野。雖然不能為他延醫問藥,但也至少給了他幾口水喝。
就憑這些,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也該叫他們入土為安。不至于這輩子受苦,下輩子仍舊無依。
人們相信,入土才能為安。在廣袤無垠又厚重慈悲的大地懷抱里,死去的魂靈才能夠安息。
最后乞丐站在左光烈的墳前。
“葬你者并非無名之輩,莊國清河郡楓林城”月光下乞丐站在小墳前,身上臟膩,手上污泥,卻挺直脊背無比坦然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姜望。”
虎未成,而有食牛之氣。
“你也不是死在無名之地,這里名為還真觀。雖然殘匾已字跡難辨,也名不見經傳,但必將因你而為世人知!”
說完這些話,姜望彎下腰,認認真真地鞠了一躬:“愿你在天有靈,能得安息。”
這一躬,不僅是因為左光烈留下的開脈丹,更是因為他表現出來的惻隱、坦蕩和勇武。
左光烈這等人物,值得任何的尊重。
今夜恰是滿月,皎潔月光照于新墳。
冥冥中仿佛有一縷微風拂動。
姜望看到,從左光烈的墳墓里飄出點點銀光,在月光中緩緩升起,匯聚成一枚小小的、銀色的彎月。它漂浮在新墳上空,在姜望觸手可及的地方,顯得神秘而高貴。
“這是”
姜望福至心靈。
他伸出手,抓住了這枚銀色彎月。
眼前一黑。
在幾乎茫茫無盡的黑暗中,響起一個溫和的聲音。這聲音似乎蘊含天地至理、大道奧妙,聞之便令人心清神明。
“恭迎洞真墟福地之主!”
在下一個剎那,一點亮光出現,無數光點出現。
無數的光遮蔽了視野,待姜望再次恢復視覺時,他看到,在眼前茫茫的黑暗里,涌動著一條璀璨星河!
而在星河之前,懸立著一個少年。
此人雙眸清亮,鼻高且直,表情溫和得仿佛沒有任何攻擊性,唯有微抿的唇才顯出一絲倔強來。身上除了一件看不出材質的道袍外,沒有任何其他裝飾。
姜望愣住了。
因為這個少年,正是他自己。雖然衣著不同,也比他本人現狀干凈清爽得多,但他怎會認錯自己?
而他正以某種他暫時還無法理解的角度,在非視覺的意義上,“看著”他自己。
“道元反饋不足,演道臺十九層封印。”
那個溫和的聲音再次于浩瀚星空中響起。
“演道臺十八層封印。”
“演道臺二層封印。”
這句話每出現一次,眼前的星河就黯淡一分。
姜望試圖理解所觀察到的這一切,接著又聽到:
“三品論劍臺封印。”
“四品論劍臺封印。”
如之前般一直延續到“八品論劍臺封印。”才停下。
這其中的意義姜望并不明白,但想來與他的實力低微有關系。所謂的“洞真墟福地之主”,應當是左光烈而非是他。
與此同時,他觀察到視線范圍內還漂浮著一行他從未見過的字。
這字完全不同于他所學習的莊國字,于他而言極為陌生,可他卻清楚的感知到這些字的意義。
“功:一千八百五十點。”
姜望正琢磨間,他所“看到”的那個自己,忽然向前一步,與他合二為一。
這個過程短到幾乎可以省略,姜望活動了一下手腳,無不如意。在這個神秘的世界里,他終于有了某種意義上的實體。
而就在下一刻,那浩瀚虛空中的星辰驟然翻騰,一整條璀璨星河,都向他涌來!
他被淹沒在星河中。
時間似乎失去了流逝的意義,當姜望回過神來時,已經出現在一處仙氣氤氳的空間中,腦海里同時流過許多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