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比我大一歲,多練了一年劍麼。”趙汝成撇撇嘴。
“大一天那也是大啊。弟弟。”
趙汝成撮了撮牙花子,惱道:“別擦了行嗎?你知不知道我這條手帕能買多少柄你手里的破劍?”
姜望很是囂張的笑了:“那你知不知道,我姜望用過的佩劍,將來能值多少條你的手帕?”
但這句話出口,他和趙汝成就同時沉默了。
因為這種話,一貫是方鵬舉的風格。用趙汝成的繡金手帕擦劍,也是他帶起來的“不良風氣”。用他的話說,咱們兄弟的佩劍,將來都是要傳承千古的,不好好保養怎麼行?這麼好的手帕,擦臉多浪費啊!汝成雖然長得好看,但他那張臉能傳千古嗎?
有的人已經消失了,但是他留下的痕跡,卻還要存在很久
還是趙汝成先開口,轉過話題道:“三哥。你說這次妖人沖擊道院,圖的什麼?波及到你會不會不是意外?”
“方家應該沒有這個膽子。”姜望搖了搖頭,“但是也說不好。對了,你見到老大了嗎?”
凌河中午的時候去方家送還尸體,卻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這不能不令他擔憂。
趙汝成劍眉微挑,“聽說他被方府趕出門,接下來去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姜望沉默一陣,“走吧,咱們找找去。”
“要找你找,我可不去陪著爛好人做爛好事。”趙汝成撇撇嘴。
“喂,又不是我請他吃了閉門羹,你這個樣子看著我做什麼?”
姜望只是盯著他不說話。
他只得投降,“好吧好吧。不過這麼晚了,咱們去哪里找?”
“首先。”姜望分析道:“他肯定不會把他丟到亂葬崗。”
“但是他又沒有錢。”
趙汝成接道。
“然后呢,他又是個重感情的人”姜望起身往外走:“我知道他去哪兒了。”
“我還知道他在干什麼呢!”趙汝成跟在后面,皺了皺俊秀的鼻子,“準在哭鼻子。”
===第十章 一坯黃土,紅顏白骨===
從楓林城西門出去,沿著官道一直往前走大約七八里地,然后左轉走入小徑,不出半柱香工夫,就能看到垂柳繞岸的綠柳河。
此時晚風拂面,明月倒映在波光中,一片粼粼。
姜望從小徑穿出來的時候,正看到凌河削瘦的背影,杵在河邊像一顆沉默的樹。
“哎我看看我看看。”趙汝成竄到他面前,吊著脖子道:“一準躲著哭鼻子是不是?”
凌河有些無奈,“你們怎麼來了?”
“你聲音都有點啞了。肯定哭過!”
這時一個粗獷的聲音從河邊草叢里鉆出來,“姓趙的,你有時候很欠收拾你知道嗎?”
“虎哥,你也在啊?”趙汝成縮了縮脖子,杜野虎這蠻漢,那是真的一言不合就動手,并且還不會顧及他的俊臉。
“我本來就在這里喝酒。”杜野虎悻悻說著,滿身的酒氣在晚風中游蕩,“沒想到他把那家伙也扛過來了,晦氣。”
“就是!還埋他干什麼啊?”趙汝成接道:“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就該直接丟到河里,讓他順流而下,喂魚喂蝦。”
姜望往杜野虎出來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就埋在那里?”
“老三。”顧及到姜望的心情,凌河解釋道:“鵬舉的壞我沒有忘記,但他的好我也還記得。我家境不好,常常吃不飽飯。鵬舉總借口讓我指點武藝,拉著我不讓走,一直拖到開飯的時候。他死了是罪有應得,但我不能看著他曝尸荒野當然你對我也很好,那年剿青牛寨,你為了救我”
“說這些做什麼?”姜望打斷他道:“我爹活著的時候跟我說,成年人跟小孩子不同。
成年人第一要學會的,是求同存異。那種我不跟他玩,所以你也不能跟他玩的,是小孩子。你跟方鵬舉跟我,咱們各論各的。我不會影響你對他情深義重,你也不會影響我跟他恩斷義絕。”
“是這個道理。”凌河說。
他左右看了看夜色下的綠柳河畔,“總有一種恍如昨日的錯覺。這里的變化不大,但我們都已經不同了。”
“沒有什麼是不會變的,這世上唯一的不變,就是永遠都在改變。”趙汝成意味深長的說完這句話,又沒皮沒臉地湊到凌河身前:“埋個人不至于埋到這麼晚,你們倆抱頭痛哭了是不是?”
話音方落,他便拔地而起,極利落地閃過杜野虎飛來的毛腿。
“嘖嘖嘖,惱羞成怒”他挑釁的話剛說到一半,又趕緊拱手鞠躬道:“錯了錯了虎哥。”
杜野虎已經摩拳擦掌的追了上去,“你沒錯,我正要跟你抱頭痛哭一下。”
看著打鬧的兩人,凌河悠悠道:“但我相信總有一些東西是不會被改變的。”
“你的話,我同意一半。”姜望說。
杜野虎和趙汝成之間的“切磋”,不知怎麼后面就變成了四人混戰。拳腳并出,各下絆子。打到最后人人氣喘吁吁,又一齊放聲大笑,又抱頭痛哭。
倘若這晚有人路過綠柳河附近,只怕又要傳出什麼水鬼之類的怪談了。
兄弟四人最后并肩離開綠柳河,離開這個記錄了青春與友誼的地方。
誰也沒有再說話。
只是趙汝成最后回頭嘟囔了一句:
“到了那邊,別再害朋友了。死鬼。”
月光流淌在波光粼粼的綠柳河中,也自還真觀殘破的屋頂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