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唯我的意思,就是任他自取。
但姜望不敢貪婪,留得一條性命已是萬幸。他很清楚今夜誰是主角。可以說若沒有祝唯我,熊問大可以從容殺死他再退走。
而縱使他不出那一劍,熊問也未必能再逃走了。
他只是把那種微小的可能斬斷,絕不認為殺死熊問真是自己的功勞。
所以他只是疲憊地笑了笑:“都是師兄的功勞,師弟不敢居功。”
說罷,再不回頭,走進了夜色中。
祝唯我笑了笑,只對著默立旁觀的方家眾人說道:“把尸體完整地送去道院,麻煩你們。”
說罷,將長槍倒轉,扛在肩上,就那麼走了。
絲毫不擔心方家人會貪墨熊問身上的東西。
他看得很清楚。如果方家人有那個膽子,剛才就不會只死一個守祠的老人。
一直到走出很遠了,姜望才聽到身后方家族地里驟然響起的哭聲。
守祠的老人就是方家那位唯一的八品周天境修士,本身既是方家上一輩所剩不多的老人,又是方家支柱一般的存在。
盡管與方家早有恩怨,但對于這位老人,實話說,姜望心有愧疚。
但他也沒有辦法。這世道如此殘酷,他也只是掙扎著活命罷了。
還有一件事他剛剛沒有表露。
在他從背后殺死熊問的瞬間,熊問身上有什麼東西飛了出來,撞在他身上。
起先他以為是熊問臨死反擊的手段,后來發現不是。
因為他反而有一種通透的舒服感,一個白色幻影在他眼中一閃而逝,像有什麼束縛被解開了。
此時那東西出現在通天宮。
那是一截短短的、黑色的蠟燭。
未燃。
土蚯真靈正圍著它轉悠。
姜望來不及做更多的體會。因為他看到趙汝成提著燈籠,守在前方路口,正在等他。
趙汝成沒有問姜望今晚發生了什麼事,姜望也沒有問趙汝成今晚都做了哪些努力。
他們聊的是,更重要的事情。
“安安呢?”
“老大照顧著呢!小孩子很好哄,我說你去鳳溪鎮給她買糖人去了,她就信了。”
姜望面色一苦:“我這會上哪去變一個糖人出來?”
“哈哈哈。”趙汝成得意的笑了,掏出五個惟妙惟肖的糖人,在姜望面前晃了晃,“我真讓人去鳳溪鎮買了!”
三分香氣樓中。
妙玉正與戴著白骨面具的人說著什麼,忽然臉色一變。
“怎麼了?”
妙玉呢喃道:“我種下的白骨之種,消失了。”
白骨面具人背負雙手:“你種下的白骨之種?什麼時候?種給了誰?”
妙玉回過神來,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我的事你少管。”
白骨面具人也不爭辯,就此融入地下。
待此人離去,妙玉才恢復沉思的神態:“難道”
她猛然站起,又坐下。
“不行,還不能確定。我要小心,再小心”
飛馬巷姜家。
從天光大好,等到日落西山,再到夜涼如水。
姜安安的神情,越來越萎靡。
凌河在旁邊陪著她,一直盡其所能的在哄,但一則沒什麼哄人的天賦,二則心不在焉,因此效果全無。
姜安安倒不是討厭凌河這位大哥哥,但說心底話,凌哥哥不如汝成哥哥那麼有趣。
至于杜野虎哥哥長得也太兇了啊!
當然這幾個哥哥都是很好的,可所有的哥哥加起來,也都比不上自己的親哥哥。
她不太快樂。
用先生講的話來說,大約就是“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唉。
姜安安垂頭喪氣。
“何以解憂,唯有糖糖。”
一個活靈活現的糖人出現在她眼前,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五個糖人一排展開。
糖人的身后,是姜望那張堆滿笑容的臉。
“姜安安!生日快樂!從今天起,你五歲啦!”
===第六十三章 山闕萬間都做土===
姜安安生日的這一夜,除了姜望為自己沒時間一展廚藝而遺憾外,大家都玩得很開心。
熱鬧散場,趙汝成回到家中。
在自己的書房里靜坐了一會兒,才聽到推門的聲音。
“今天的事辛苦你了,鄧叔。”趙汝成坐姿雖然散漫隨意,但語氣里是毫不虛假的尊重與親近。
被稱為鄧叔的趙府管家,很規矩地站著,溫聲笑了笑:“那桿薪盡槍很好,江山代有才人出,我感覺自己好像老了。”
“哪里會?走在街上,別人還以為你是我哥呢。”
鄧叔表情不變,只是道:“尊卑有序。”
趙汝成張了張嘴,大概是想要說些什麼,但知道說了也無用,便只好沉默。
倒是鄧叔開口道:“沒想到我這麼一大把年紀,再次出手,竟只是為了去買一個小女孩愛吃的糖人。”
趙汝成嬉皮笑臉:“辛苦鄧叔,感謝鄧叔。”
“那個小女孩很可愛。”
趙汝成得意非常:“那當然!那可是我妹子!”
鄧叔看著他,重復道:“她很可愛。”
趙汝成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在那張俊美的、幾乎從來都是無所謂的臉上,甚至帶了一絲哀戚。
他沉默了半晌,道:“我明白。”
姜安安生日的第二天,宋姨娘請人捎來了一條翡翠手鏈,是給安安的生日禮物。
因為路途遙遠的關系,遲到了一天。
一并寄到的,還有一枚玉佩,是送給姜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