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這石刻上的留字,是在兩年之前。正是當初豎筆峰第一次被清剿干凈的時間。
黎劍秋斬殺兇獸之后,既不夸功,也無總結,更不繼續向前,而是停在了這明顯有故事的石刻之前,緘默不語。
這種氣氛,令向來跳脫的黃阿湛也閉上了嘴。
黎劍秋靜默一陣,將雙手的焰劍散去,終于第一次在姜望等人的面前,緩緩拔出腰側之劍。
這是姜望第一次看到這柄劍出鞘。
明媚、燦爛,第一眼想到的形容詞,本與劍器絕不相襯,但在這柄劍上,又如此合適。
黎劍秋單手舉著這柄劍,在那副石刻上加了幾筆。
吳山。
這名字倒是普通,但應該就是那位看起來有無敵之資的前輩了。
黎劍秋劍鋒移動,在石刻上另起一行,刻道:后輩前來瞻仰!
而后再起一行,寫下落款:敗家之犬黎劍秋。
石粉簌簌而落,也像把什麼情緒,掩進塵埃里。
“走吧。”黎劍秋轉身道:“我們去山頂。”
從這塊巨石旁繞過,眾人踏著敗枝腐葉,在嶙峋山石間前行。
這里以前或許有路,但兩年的時光過去,已經回復了它的本來模樣。
山間無道,但道在腳下。
“方才我看你的劍壞了。咱們單獨完成豎筆峰的清掃工作,可以兌換一柄法器長劍。就給你吧。”黎劍秋隨口道。
“這怎麼行?”姜望擺手道:“任務又不是我一個人出力,而且師兄你才是主力”
作為一個慣于用劍的修士,姜望對一柄好劍的渴望自不必說。若是此行只有他和趙汝成,那他不會不好意思。但畢竟與黎劍秋,甚至黃阿湛,交情都沒到那份上。
黎劍秋拍拍腰側長劍:“我有桃枝。不需要別的劍器。”
原來這柄劍名為桃枝,真是恰當的名字,那樣的明媚燦爛。姜望心想。
黎劍秋又道:“這種級別的法劍,價值應該在六百道勛左右。你一人分一百點道勛給我們就可以。”
這樣一算,姜望還是賺大了。但對剩下的人來說其實也不算虧,畢竟道勛是硬通貨,而任務兌換的實物他們不一定適用。
“行。”姜望不再扭捏。
剩下兩人也自無異議。
黎劍秋又轉向黃阿湛道:“從你的道術來看,你應該跟沈南七走的一個路子。只不過一個金行,一個火行。”
黃阿湛撓了撓頭,笑道:“自己瞎琢磨,不成體系。”
“火行道術暴烈,你要更注重對道術本身的掌控才行。就比如焰彈這門道術。”黎劍秋隨手掐訣,形成一枚焰彈。
“它何時爆、怎麼爆,什麼規模,什麼速度。你都要做到自如。”那顆焰彈就在黎劍秋的操縱下忽前忽后、膨脹又縮小,而后驟然加速,轟碎一塊山石。
“受教了。”黃阿湛規規矩矩地躬身,表示謝意。
黎劍秋擺擺手,又對著趙汝成道:“你很聰明。先前我說你們幾個人里杜野虎的戰斗才情最高,沒想到忽略了你。你的戰斗才情不輸于他,只不過他依靠天生的戰斗直覺。”
他屈指點了點腦袋:“你靠的是這里。”
趙汝成打了哈哈:“是嘛,你不說我都不知道。”
黃阿湛咂摸了一會兒:“不對啊,黎師兄。合著這三個人里,就我需要指點?”
黎劍秋笑而不語。
在方才那樣激烈的戰斗中,他竟然對每一個人的戰斗細節都了如指掌,足以說明他的游刃有余。
只是不知為什麼,當時在三城論道上,卻并沒有足以匹配他實力的表現。
一支狼毫,筆桿豎而直,筆頭渾圓飽滿,筆鋒尖如細錐。
將它倒轉過來,便是豎筆峰的大致形狀。
越過山腰之后,再往上一段,便是筆頭的位置。也是整個豎筆峰橫切面最廣的地方。
這里,也是豎筆峰兇獸的大本營。
眾人隔得尚遠,便已可聽到群獸嘶吼。待他們稍稍靠近,就已有按捺不住的兇獸沖出。
這像是某個信號,隨即便如馬蜂窩炸開般,各種奇形怪狀的兇獸蜂擁而來。
風蜈、巖蛇、虎豺、山蛛
在這種情況下,黎劍秋仍有閑心大概點了下數:“還行,不到一百只,遠遠沒有形成規模。”
他往前一步,桃枝出鞘!
劍光璀璨,劍氣浩蕩。
整個人在一種瑰麗的嫣紅之中,擠進了獸潮。
有如春日至,桃花開。
桃花是血色,綻放的,是命魂。
黎劍秋身如紅潮,席卷獸潮。
姜望等人甚至完全沒有出手的機會,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紅潮退去,所有嘶吼、嘯叫,全都靜止。
只剩黎劍秋削瘦的身影直立。
一個人,一柄劍,一地的兇獸尸體。
那樣的一副畫面,好一幅大寫意!
“黎、黎師兄。”黃阿湛震驚莫名,連馬屁也忘了拍:“你這麼強,還要帶上我們做什麼?”
黎劍秋桃枝在手,人望山腰,在這滿地的兇獸尸體間,忽然放聲長嘯!
聲震高崖,傳蕩遠山。
有如一朝郁結盡去,說不出的暢快豪越!
他長嘯已畢,才收劍入鞘,說道:“留字在石刻上的那個人,最愛人前顯圣,喜歡吹噓夸功。我帶你們來,就是為了滿足一下他,被后輩學子瞻仰的遺愿。”
姜望遲疑道:“那位吳山師兄他也是我們楓林城道院的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