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知道,所有圈養的妖獸,下一代都會失去天生道脈。”看樣子白蓮也不是很確定,她目露思索地道:“我想,野性是妖獸必須的要素,殺戮是某種必經的過程。這其中有某種我不得而知的隱秘,但它決定了這種結果。所以這種事情一定不可以廣為人知,反而只能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因為沒有人會愿意無意義地送死。”
她的眼神轉為揶揄:“或者,等你成了新安城里的大官。當面去問問莊高羨?”
等你當了大官,去問莊國君主。
這句話只是很平常的調侃。
但卻是尤其令姜望恐懼的一句話。
他不是沒有展開過想象,想象知道這種事情后,他將來要怎麼做。他堅信無論這些兇獸培養背后的原因是什麼,他都會站在那些無辜死去的百姓身前,廢止這樣的事情。
但白蓮的這個問題讓他想到:
新安城里的那些大人物們,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自各大城域一步步修行上去的。他們一定也經歷過或者感受過,被兇獸肆虐過的痛苦。他們當中必然也有某些人,是從小懷揣著保境安民的理想,有著救濟蒼生的抱負。
然而,什麼都沒有。
莊國立國三百余年,關于兇獸的一切信息,仍然是將絕大部分人蒙在鼓里。
所有曾經矢志改變世界的少年,最后都被世界改變了!
而且不僅僅是莊國如此。雍國如此,天下都如此!
這難道不可怕嗎?
這多麼令人恐懼!
“怎麼樣,想要毀掉這里嗎?”
白蓮故意湊到他耳邊,呵氣如蘭地說道:“一邊是你將來要效忠的莊庭,是數都數不清的開脈丹。
一邊是三山城域那些可憐的老百姓們,唔,好像也沒有太大價值”
姜望已經打斷她:“我想。”
這一刻他沒有讓大腦思考,而是將決定交給本能。交給人性深處,最無可回避的善意與憐憫。
白蓮看了他一會兒,道:“這就是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
===第九十二章 玉衡峰傾===
“我要怎麼做?”姜望問。
“先離開這里。”白蓮說道:“獸籠留在這里,這里的任何東西都不能帶走。”
姜望放下獸籠,白蓮一腳踏上,將兩只獸籠踩成齏粉。兩件堪稱寶物的器具,就這樣煙消云散。
“但是可以毀掉。”她說。
兩人又原路返回,如故披上獸皮,從那兩名仍昏迷著的緝刑司修士身邊走過。如上山時一般,輕輕松松穿越兇獸群,往山腳下走。
“山頂上,是什麼樣子?”姜望問。
白蓮腳步不停:“你不會想要知道的。當你見識了玉衡峰的壯闊,或者你就再舍不得毀掉它。”
“那,算了。”
如果沒有什麼危險的話,姜望其實很想去玉衡峰頂看一看。
古人逢高必登,登高必賦。他很想知道那些到過玉衡峰頂的人,心里想著什麼。想看看玉衡峰頂上,是否留下什麼心緒。
但又想,不看也罷。
一路無驚無險地走到了山腳,姜望又問:“現在可以告訴我怎麼做了嗎?”
“還不夠,要再遠一點。”
兩人將獸皮解下,隨手以道術焚化。離開玉衡峰,白蓮立刻便加快了速度。
姜望以極限速度疾馳約一刻的時間之后,白蓮停了下來。此時只能遠遠看到玉衡峰的輪廓。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陣盤,放到姜望手上,又傳授了他一道印決。
才道:“記得我丟在山洞里那個陣盤嗎?那是地龍翻天陣,你手上是子盤。想清楚了,你這邊掐完決,那邊大陣就會發動。然后”
她張開紅唇:“轟!山崩地裂。”
原來那只姜望以為是匿息的陣盤,其實就是摧毀玉衡峰的手段。
姜望毫不猶豫開始掐訣。
這件事類似于投名狀,白蓮完全可以自己做,卻交給他做。
拋開事情本身,姜望本身很排斥這種性質的行為,但又不可能寄希望于白蓮對三山城域的憐憫。他雖然跟白蓮接觸并不多,但他本能的感覺到,白蓮并不會在乎那些人。
并且,他答應過白蓮要為救命之恩做三件事。
這件事并不違背他的原則。
隨著姜望掐訣完成,通天宮內大量道元涌出,貫入陣盤中。這只陣盤竟如煙飄散。
而與此同時,遠處玉衡峰上,黑煙驟起!
咒罵聲響,嚎哭聲動。無數黑煙上升,最后凝成五個巨大的身影,將玉衡峰圍住。
“這是地龍翻天陣?”姜望運足目力,看著遠處那巨大的、形容猙獰的身影,油然而生一種被愚弄的憤怒。
他雖然沒有經手過陣盤,也不知地龍翻天陣真正的威能如何,但從字面上理解,也絕不可能出現這種鬼東西吧!
“可能我記錯了,這是五鬼摧山陣啦。”白蓮嘻嘻一笑,擺擺手道:“不過差別不大。”
“我信任你,也一直很配合你,想要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但是你一直在愚弄我?”姜望幾乎無法克制怒火。
“愚弄你?我愚弄你有什麼好處。”白蓮看著他,眼神變得異常冷漠:“收起你那可憐的偽善,你無非是覺得操縱亡魂,讓你良心不安。
但是你知不知道,玉衡峰上有一種兇獸,叫做食魂鳥?那些戰死在玉衡峰的亡魂,和那些纏繞于兇獸身上的怨靈,即使我們不利用,也很快會被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