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隨意地打量了馬車兩眼,就轉回了視線。
姜望讓車夫把馬車停住,自己下車上前,親自叩動門環,以示尊重。
等了一陣也沒有回應,院中更無半點聲音傳出。
這時鄰居一個正在掃地的大嬸說道:“后生,別敲了。詠娃子現在難過著呢,不見生人!”
姜望對這位熱心的大嬸道了謝。
但張家滿門被滅,他既然來了鳳仙郡,于情于理,也不能在門外就走了。
更別說還有重玄勝交付的“任務”。
想了想,提聚道元,將聲音溫和地送進院中:“張詠在家嗎?天府秘境故人姜望來訪。”
靜候一陣,便聽得腳步聲。
顯然院中人并沒有掩飾的意思,聽聲有些虛浮無力。
吱呀
院門拉開。
姜望于是看到一個形銷骨立的少年。
再見張詠,其人形容憔悴,只是眼神中全無當初在天府秘境外初見的那種青澀怯懦。
看向姜望的目光,帶著隱晦提防。
畢竟遭此大變,姜望完全能夠理解他的情緒。
“張兄,我去陽國辦事,正好途徑鳳仙。聽說了貴府的事情請你節哀。不知真兇可已經伏法?”
“我甚至不知道真兇是誰。”張詠杵在院門愣了一會,才讓開半邊身位道:“進來坐吧。”
院中空無一人,幾乎可稱死寂。
據說當時張府滿門沒有留下一個活口。現在這里,也只是張詠獨住。
以他神通可期的未來,想要招攬他的各方勢力自然不少。但全被悲痛過度的張詠拒絕了。只是每日把自己關在院中不出來。
這些都是姜望之前打聽到的情況。
“我就不進去了。”姜望說道。
他意識到張詠對他并不信任,或者說其人有意的把這種不信任表現出來了。
此時若替重玄勝提出招攬,毫無懸念的會被拒絕。
“實在是陽國那邊事情緊急,途中沒辦法逗留太久。”姜望道著歉,繼續道:“真兇還沒查出來,是官府沒有用心辦案還是辦案的官員能力不足?我出發的時候重玄勝也托我代為問候。”
“畢竟咱們都一起從天府秘境里出來,五十人里只剩咱們幾個,算是共過患難。重玄家跟本地郡府有些合作,需不需要我們幫忙打聲招呼?”
“感謝掛念。不過,郡府已經很重視這件事了。但對方做得很干凈,完全沒有線索留下。”
“不然我讓重玄勝從重玄家調幾個老于刑名的人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什麼忙?”
“不必了。就交給郡府處理吧。”張詠嘆了口氣,臉色黯淡:“人都死了。找到真兇,又有什麼意義呢?”
經此一事,他好像已經心死如灰。
無論如何,這畢竟都是張詠的私事,姜望一個外人,當然不可能去強求他做什麼。
因而只是說道:“還是請你節哀。”
他取出一張紙條,遞給張詠道:“這上面是重玄家在鳳仙郡的一個聯絡點,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不妨隨時聯系。”
張詠接過紙條,輕聲道:“謝謝。”
直到此時,這聲謝謝才有了幾分真實。
姜望特意來一趟鳳仙郡,在門口與張詠說了幾句話,就匆匆離開了。
倒不是說陽國的事情真有那麼分秒必爭,而是,此時離開就是最恰當的距離。
遠則毫無意義,近則使人警惕。
作為天府秘境的勝利者之一,張詠當然很值得招攬,但不必急于一時。
以重玄勝的風格,他大概會直接先幫張詠找出滅門兇手,再上門與張詠同仇敵愾。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投入。
但姜望的風格則不同。
他不急于施恩,他認為在張詠目前的情緒狀態下,維系已有的交情便夠了。
埋下信任的種子,交給時間去培育。
很難說哪一種更好,只是每個人的行為都被自己的性格所影響。
馬車駛出張家鎮,姜望閉目進了太虛幻境。
召來紙鶴,寫道:若張詠求上門來,須慎重考慮。
===第五十三章 日出而天下明===
這次見到張詠,對方可以說是性情大變。
驟遭變故,有此變化也是正常。
但是總覺得哪里不對。
就像當初在天府秘境外看到他的時候,雖然表現得內斂怯懦,很符合沒落望族后人的身份。
可總是莫名的感到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不是說姜望對其人有什麼意見或者不好的觀感。
恰恰他當時對張詠的印象很好。
只是他下意識的覺得不太妥帖,不夠自然。
就好像其人其時的那種狀態,有一些不諧。而此時此刻,形銷骨立的這個張詠,雖然悲傷、死寂,提防、痛苦,但姜望很奇怪的感覺,這才是真正的他。
沒有任何邏輯理由,就是最直接的感受。
不管怎麼說,既然判斷暫時沒有招攬張詠的可能,姜望也就不留在這里繼續浪費時間。
陽國位在齊國西北,駕車的是好手,拉車的是駿馬。
有重玄家的名頭,馬車一路暢通無阻穩穩前行。
而姜望端坐車廂內,閉目修行。
楓林城域。
幾乎所有的生機都泯滅了,只有一點微弱的命火,燃燒在一個形容枯槁的人身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
楓林城域里似乎失去了時間的意義,唯一能夠證明時光流逝的,大約只有此人身后那曼延幾乎無窮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