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殺人。
這個世界太大了,今日錯過,或許永遠也再找不到。
所以自刺天地門,不惜以未來的道途更艱難為代價,提前破境,展現桃枝的鋒芒。
舉城地陷幽冥這樣的慘事,他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王長祥死于探親路上,他在清河郡道院的本屆第一再無爭議。有人暗地里議論,“楓林不幸劍秋幸”。之后那人被吊在郡院門口足足十日。院長親自發話,黎劍秋才將那個嘴臭的、奄奄一息的家伙放下來。
沒有人能夠真正的設身處地,所以那些安慰或諷刺的人,都不可能完全感同身受。
他的父母親人朋友,師弟師兄師長,全都被埋葬。
莊帝舉白骨道為國仇,對他黎劍秋而言,是國仇家恨于一身。
唯血,能洗桃枝。
姜望獨自在臥室里坐了陣,也沒有與新來的侍女小小知會一聲,便自顧出了門。在礦場里閑逛起來。
胡氏礦場本就談不上戒備森嚴,況且姜望現在還是坐鎮礦場的修士,來去當然自如。
也不會有誰不開眼,攔住他盤問什麼。
這處天青石礦脈產量下降得厲害,無論重玄勝還是姜望本人,都覺得其間有什麼問題。
然而姜望此時親身走在胡氏礦場里,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
礦場里的人各行其是,一切井井有條。
姜望隨便找幾個礦工聊了聊,發現此處天青石礦脈產量將近枯竭是事實。
至少這些礦工都很清楚。
他們都已經開始在發愁接下來去哪里工作了。
重玄勝遙控的這座礦場,生活待遇各方面比陽國本地其它礦場還是要好一些。
結合胡氏礦場以修士名額吃空餉的事情,好像這就是簡單的青羊鎮亭長胡由中飽私囊事件。
他吃了熊心豹子膽,在往年大筆貪墨屬于重玄式的礦脈。
因而造成了礦脈的提前枯竭。
但是問題在于,為什麼之前重玄家每次過來交接礦石的人,都沒能發現這件事呢?難道都被胡由買通了?
是重玄家的威懾力太弱,還是胡由本錢太雄厚?
不對
姜望默默想著,不動聲色地轉回住處。
初來乍到,好奇礦區里的生活很正常。但如果一直盯著礦工聊天,難免就要惹人懷疑了。
姜望決定還是先呆下來,看看情況再決定。
反正重玄勝那邊也沒有時間要求,而礦脈將要枯竭已是事實,急切無用。
他正好趁這段日子,消化前段時間的收獲,為沖擊天地門做準備。
回到院門前的時候,又遇到那個姓向的大叔走過。
姜望出于禮貌,微笑與此人示意。
這會他倒是沒有無視掉。
只耷拉著眼皮看了姜望一樣,一臉的生無可戀:“是新人吶唉。”
這話姜望真不知道怎麼接,只道:“前輩你好。”
“前輩”他搖了搖頭:“唉。”
姜望摸不著頭腦:“你有什麼事嗎?”
“倒是沒有。”此人揮了揮手,便算是告別了。
又晃晃蕩蕩地走遠。
又聽到他一聲長嘆。
這礦場里的修士,有沒有一個正常人了?
姜望莫名其妙。
走進院中,小小便迎了上來,躬身禮道:“老爺。”
此時她明顯精心修飾過,長發好好的簪起,左眼的烏青也做了掩飾。衣衫雖然未換,但整個人已經截然不同。
顯出原本的姣好來。
算不得絕色,但也是中上姿容。
待得年紀再大一些,長開了,或許能更美幾分。
姜望隨口道:“在我這里好生做事就行,不會有人虐待你。”
“是。”小小低聲應了,又道:“胡管事讓人送來了一壇虎骨酒,就放在正堂。”
“哦。他可說了什麼?”
“沒有。”
“行。”姜望點點頭,見小小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奴燒好了熱水,老爺要沐浴更衣麼?”小小咬著下唇,繼續道:“您的換洗衣裳奴也準備好了,您應該能穿得上。”
我是臟得侍女都看不下去了麼?
這一路過來,確實沒有考慮過這些方面。
姜望暗暗有些羞恥,胡亂岔話題道:“你怎麼知道我穿什麼尺寸的衣服?”
“奴小時候家里是裁縫”
她沒有再說下去。
姜望當然也不至于蠢到再去問。
“衣裳哪里來的?”
“是奴問胡管事要的,都是沒穿過的、顯年輕一些的衣衫。奴覺得老爺應該能穿得上。”小著,偷偷用余光瞄了姜望一眼。
“我就出去轉了這麼一圈的工夫,你倒是做了不少事。”
姜望本打算這麼說,但轉念又止住了。
雖無惡意,但這麼說話恐怕會讓她多想。
她很顯然在那個姓葛的老東西那里,吃了不少苦頭。
大約也只是很努力的,想要留下來吧。
“行,我便去沐浴更衣。”
小小當即掩了院門,引著姜望往浴室里走。
浴桶里已經倒滿熱水,還很有心意的撒了花瓣,大約是從屋后那片花圃里摘的。浴桶里熱氣裊裊,旁邊還立著一只不小的木桶。
想來她便是拎著這木桶來回打水。
念及嬌小如她,提著滿桶熱水艱難來回,姜望不由得有些歉意。
上一次讓人打好了熱水再洗澡,都已經是小時候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