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姜望想到一事:“你真是胡少孟的本家族叔嗎?”
“這倒是麼有假。”胡管事有些尷尬地道:“不過他從小,就跟額們都不親近哩。額攀扯關系也是麼辦法的事情,怕修士老爺們看不起”
“明白了。”
姜望報以理解的微笑,帶著小小離開。
這小老頭挺有意思的,雖然迫于生活,卑躬屈膝慣了。骨子里卻是一個很講求自我和尊嚴的人。
不要小覷任何一個有獨立思想的人。姜望這樣提醒自己。
比如那壇毒酒,倘若小小沒有示警,并且胡管事沒有換掉毒酒,事情很可能會有另外一個結果。
走在礦場里,姜望隨口問道:“你恨他?”
小小不敢隱瞞,坦白說道:“是他招工把我招過來的。”
姜望倒并不怎麼介意這種程度的借勢,恩怨相報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這讓他更清楚的意識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訴求,哪怕她此時的身份只是一個區區侍女。
“謝浩不是離開,是被胡少孟殺死了。”姜望轉而說道:“說不定,他跟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心的。”
小小跟在身后,默默邁步。很是沉默了一陣,才說:“說來奇怪,我一度恨不得他死了,死得越慘越好。等到他真的死了,我才發現。我寧可他是騙我的,寧可他就是一個卑鄙的人,無情的人。只要他好好活著。”
她倒并沒有表現得很悲傷,只是有些迷惘:“老爺,您是超凡脫俗的人,您說,人為什麼會這樣?”
“人就是這樣。”姜望說。
葛恒死了。
他是被憤怒的礦工們活活打死的。
已經沒人記得是誰先落的腳,一陣漫長的拳打腳踢之后,葛恒就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人群散開了。
小翠的尸體被人們所埋葬。
礦工們挖坑都是好手,選了一塊風景好的地方。
而葛恒的尸體,就那麼孤零零地躺在院子里。
有人提議把他丟進爐子里燒了,但沒人愿意抬他的尸體,因此不了了之。
葛恒的死,并不難辦。一來他罪行確鑿,二來死于眾人義憤。三來,這里屬于青羊鎮,案件到亭長胡由那里為止。
經由他向嘉城報備,嘉城方面一般都不會為難。
此時眾人皆已散去,栓子一個人杵在院子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姜望走過去,隨手丟了一團焰花,將葛恒的尸體焚為灰燼。
他將葛恒留在這里之后,就已經預料到這一幕,因而也沒什麼好驚訝的。順手焚掉尸體,也只是為了避免瘟疫之類的隱患。
“對了。”他對栓子說道:“胡少孟殺死謝浩那天,你都看到了什麼?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說出來,不用害怕,我保證你的安全。”
花海并不是專門的審訊道術,姜望之前只是利用致幻效果稍作引導罷了。
此時既然已經樹立權威,倒不如開門見山一些,想來栓子也不敢再隱瞞。
問這個問題,姜望主要是想提前了解一下胡少孟的戰斗方式,也好有所針對。
只沒想到栓子愣了一下:“我沒看到胡少孟殺謝浩。”
姜望這時候才意識到,他或許想錯了。
“那你看到他殺的誰?”
姜望問得有些急切,栓子很是緊張地咽了下口水,畏畏縮縮道:“一,一個礦工。就那麼一巴掌,頭就沒了。我當時蹲在那里方便,沒敢出聲。”
“是不是那個在礦洞里看到羊的礦工?”姜望問。
“我不知道,礦上人很多,經常有人來,也有人走。我不認識他。”
盡管栓子不能夠確定,姜望心里卻已經確定無疑。
因為這兩件事太巧。
胡少孟再怎麼也是名門大派弟子,還不至于明目張膽的到處殺人。殺人必有緣由。
只是
工人在礦洞里離奇地看到了一頭羊。
而胡少孟將其殺死。
這能說明什麼?
羊,羊。
姜望隱約抓住了什麼。
青羊鎮!
“小小你先回去。我去礦洞里看一看,”
姜望匆匆丟下一句,便轉身往礦洞那邊走去。
以他的身份,自然沒人攔他。
那些礦工好奇他為什麼會親身入礦洞,但也不敢相詢。
經過多年挖掘,礦洞已經四通八達,幾乎將山腹掏空。
山洞內部黑黝黝的,越往里越黑。
重玄家雖然財大氣粗,但也不至于給礦工們配備懸明燈。
礦洞里基本都是使用油燈照明。
當然對姜望來說,一朵焰花即可。
越走越深,越深越靜。腳步踩在地面,發出空洞的回響。
姜望并不清楚自己要尋找什麼,他只是做出尋找什麼的樣子。
他知道這消息必然會傳到胡少孟耳中。
他在等有可能的線索。
或者,胡少孟的反應。
===第七十五章 我愛你,無用又無力===
姜望匆匆離去后,栓子與小小立在院外,相對無言。
此時的陽光倒很溫柔,照在身上,順帶驅走了不少心中的寒冷。
但有些角落,陽光終究不及。
栓子先開口道:“你說,獨孤爺做什麼去了?”
“老爺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
又一陣沉默。
栓子看了一眼小小,往這邊走了兩步,又停住。
說道:“你你受苦了。”
他在胡少孟面前,跪在地上,把頭磕得砰砰作響的樣子,小小是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