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城是回不去了,索性便在越城休養下來。
好在為超凡老爺做事,銀錢是不缺的。“家”里的婆娘是不好看,但好在懂事貼心。
日子就跟往常一樣,胡少孟不聯系他,他就打算這麼過下去了。與在嘉城開餡餅鋪子沒什麼區別,無非是日復一日的平淡。
發現自己生病,是在三天前。
起先以為熬一熬就過去了,沒成想身子越來越虛。
他本以為自己這把老骨頭了,是不怕死的。
敢參與殺頭的事情,怎麼會怕死?
但不知為什麼,看著那個只是娶來做幌子的丑婆娘,看著她丑臉上流的鼻涕眼淚。
他忽然就害怕了。
他從床底下的暗格里,摸出一盒金葉子來,全砸在地上,讓婆娘去請醫師,請最好的醫師!
有錢能使鬼推磨。
秦老醫師來了,大概是老眼昏花,竟把個脈也把不準。
看了又看,觀察了又觀察。
最后甚至脫掉了他的衣衫,看過之后,一屁股跌坐地上!
爬起來當時就離門而去,一片金葉子也沒拿。
老李頭知道,自己完了。沒救了。
但是好在,好在留下了一些金銀。
錢財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但終歸足夠這個人丑心善的婆娘好好過日子了。
只是遺憾,沒辦法為那位強大的超凡老爺繼續做事。
終此一生,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稍稍靠近超凡的世界了
此時的老李頭,并不知道在他心中如神魔般的胡少孟已經被人殺死。
他有他自己老邁的心事。
他有些疲憊地在床榻上閉上了眼睛,并不知道他的死,會對這片土地,這個世界,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而他那個半聾的丑婆娘,摸也沒摸那些金銀一下。
只是抱著他逐漸冰冷的身體,很難聽的哭了起來。
卻說拎著禮品出門的鄰居,一側頭就看到了李家門前掛的白幡。
守在門外的兩隊披甲士卒也令他心驚膽戰。
奸夫?謀財害命?
腦子里轉過好些個亂七八糟的念頭,他扭頭就欲回門。
“站住!干什麼的!”士卒大聲呵斥,卻并不靠近。
“軍爺。”這人往前走了走,想要湊近點解釋。卻被驟然拔刀的士卒嚇了一跳。
“就站在那里,不許靠近!”
“是是是,我不靠近。”他嚇得臉色發白,連忙解釋:“這不聽說老李頭生病了,作為鄰居,我想著買點禮品,看看他嘛。他家里發生什麼,我可不知情啊軍爺!”
那士卒問:“你與這家人關系很好??”
“這不一直沒機會嘛,他也一直不著家。最近好不容易回來了,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就想著走動走動。”
士卒回頭與袍澤對視了一眼,轉頭便呵斥道:“回房里去!”
這人不敢多說,貓著頭就竄回了房里。
只揣著滿心疑惑,和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霾。
越城城西,最大、名聲也最響的醫館中。
此刻愁云慘淡。
所有的徒弟都被趕出了后院,只有秦老醫師一人獨坐院中。
徒弟們與他說話,只能隔著半個院子,遠遠呼喊。
越城的城主大人,這時候就站在門口的地方。
秦老先生今年九十多歲了,身子骨仍然硬朗,說起話來依然中氣十足。
只是不知為何,堵在門外的徒弟們個個眼睛紅腫。
“老夫脫衣檢查”
秦老先生說道:“身上有腫塊。只有三天!”
越城城主站在門口,沉面問道:“可有辦法?”
秦老先生慘聲道:“看看老天給我安排一個什麼命!”
“城主,此事切不可隱瞞!
甚至需要宗主國的幫助!
而我們,只能等待!”
“秦老。”越城城主忍不住道:“不至如此吧?”
秦老先生苦口婆心:“城主大人,不可不防微杜漸。須知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啊!況且,這豈是微漸?!”
越城城主沉默了半晌:“我心中有數。秦老安心休養,之后的,還需您出力。”
不待秦老先生再說,越城城主便帶著侍衛離開了。
秦老先生獨自坐在院中,忽然間嚎啕大哭。
===第一百零二章 違者不孝,逆者不忠!===
“師父!您怎麼了?”
“您別嚇我們啊!”
“師爺!師爺!”
守在門外的徒子徒孫們一下慌了神,但作為醫師,他們更知道鼠疫的可怕。尤其秦老嚴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們七嘴八舌的關懷著,絲毫影響不到老人的嚎哭。
自秦老先生出診回來,就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拒絕任何人的靠近,自囚于院中。
整座醫館本就人心惶惶了。
這些年來,醫館風風雨雨,什麼沒經歷過?
未有人見過秦老先生如此失態。
九十老人痛哭流涕,撕心裂肺。
見者無不心傷。
“父親!”最后是秦老先生的兒子,醫館現在的館長秦念民,一下子跪在地上,哭著問道:“兒子不孝。不知父親您為何哭泣啊?”
“我哭,哭老天何其無情,降此大禍。”
“哭這越城所托非人,城主不以百姓為念,滅頂之災,就在頃刻!”
老叟哭嚎,其聲哀切。
他這一生治病看人,少有錯斷。越城城主雖未明確表態,但他已經看出了其人的推脫。斷定自己的治疫之策絕不會被采納。
而沒有城主府主導的果斷措施,整座城域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他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