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礦場里的失敗,給了他當頭一棒,將他的傲慢擊得粉碎。
他意識到不僅僅是姜望,甚至就連那個一直被他所壓制的胡少孟,也未必輸過他。
他壓制胡少孟,借的是席家的勢。而姜望更是將重玄家的“勢”披在身上當成外衣,時刻不離。
但相較于此次爭寶的失敗,最令他難以接受的,還是父親席慕南的那一句“你令我很失望。”
外人不知,但他自己記得,他是在批評和打擊中成長起來的。
從小到大,他沒有在父親那里得到過一句稱贊,盡管他學習權謀、刻苦修行、鉆研醫術什麼都努力去爭第一。
盡管在藥香和造勢手段的結合下,嘉城適齡女子都對他趨之若鶩,更不用說那些族人下屬馬屁如潮。
但未得到父親的認可,心中始終失落。
如今他已經騰龍境,他有自信在五年內超過父親,成就內府。或許那個時候,才會讓父親滿意吧?
“你令我很失望。”
但這句話繞在耳邊。
好像一個釘子,把他所有輕飄飄的驕傲,都直接釘死。
===第一百零四章 妖言惑眾===
與胡家對青羊鎮的盤剝不同,席家對嘉城百姓向來寬厚,他們的殘酷一面只展露給那些有機會威脅席家位置的家族,這也是席家父子其實很受愛戴的原因之一。
而胡家,就連胡少孟自己的本家族叔,都不曾得到多少寬待,在胡少孟面前唯唯諾諾。
蓋是因為,在成功拜入釣海樓之前,不如此,胡少孟得不到足夠的資源以支撐修行。
倉廩實而知禮節,在修行世界亦是如此。
對于腳下所行的這座城市,這個城域,席子楚當然是有感情的。
那些積年累月的愛戴、親近,任是鐵石,也要被捂熱了。
所以當他看到一家醫館后門,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被隨意扔到推車上,跟幾具尸體堆在一起時,他有些生氣。
尤其做這件事情的,是城衛軍的士卒。幾乎等同于他席家的私兵。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他。
一張草席蓋住了這幾具尸體,車輪滾動、往前。
一切顯得草率、敷衍,而荒誕。
“讓開。”
年輕的士卒冷聲喝道。
彼時席子楚剛巧走過這里,駐足在巷口。
正好攔在他們前面。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席子楚問。
這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活計。
沒有人愿意做這種事,因而推車的兩名士卒心情都不是很好。
“拖去亂葬崗,再敢多事,連你一起埋了!”其中一個說。
“這人還沒死!”
席子楚往前一步,一把掀開草席。
“找死!”兩名城衛軍士卒立即拔刀!
但他們的刀,被按了回去。
席子楚注視著拖車最上面那張不成樣子的臉,心有驚濤駭浪!
此人雖然未死,但已然藥石無醫。因為他中的是疫。
即便東王谷藥毒雙修,從不忌諱殺人的手段,但對“疫”的研究,也是明令禁止的。
哪怕由“疫”可以發展出無數強大的殺法,這是完全可以預見的方向,卻也無人敢公然嘗試。
傷不傷天和且不說,一旦暴露,天下共誅。即使是東王谷,也無法承擔那樣的后果。
令席子楚驚駭的是,此人,包括此人其下的那些尸體,都受了疫。
他們卻僅僅是被草席一裹,就送去亂葬崗。
若護送的士卒再偷一下懶,連掩埋也不掩埋,那種后果
而這麼大的事情,無論是以東王谷的修士身份也好,還是以席家少主的身份也好,他竟毫不知情!
那個奄奄一息的病人,無望地看著席子楚的眼睛,嘴唇張了張,卻什麼聲音也沒能發出來。
席子楚五指張開,一朵食之花鉆地而出,將拖車上的尸體包括還未徹底變成尸體的這個人,一口吞下。
“你們知道這是什麼病嗎?”他轉過頭,有些哀傷的問士卒。
“你是何人?”其中一名士卒問。
面對一個表現出超凡力量的強者,仍然保持了戰士的勇氣。
這樣的士卒,是席家經營幾代人的結果。理應讓席子楚感到驕傲。
但此刻他卻沒有那樣的心情,只是伸手在臉上抹過,回復了本貌:“是我。”
兩名士卒面面相覷。
然后才匯報道:“公子!屬下也不知,柳先生只傳下話來,遇到這種病狀的,一律送往北郊亂葬崗,統一掩埋處理。”
“這事,已經持續了多久?”
“屬下確實不知,屬下也是前天才調過來,負責處理附近街區的尸體,主要是這家醫館。”
另一名士卒插嘴道:“聽軍中傳言,有說從四月份就已經開始只是現在,好像越來越多了。”
席子楚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這里。
姜望再次來到嘉城的時候,一切好像沒有什麼變化。
守門的依然不肯少了一個錢的入城費,當然也不敢多收。
大街上依然人來人往,一片安居樂業的好景象。
對于席家,姜望談不上有好感,但也沒有什麼太大敵意。
落子爭寶是各憑手段,席家的賠償足夠有誠意。最后白白死了一個騰龍境的家老,也沒有怎麼氣急敗壞,算得上有世家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