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使他有那樣一個德高望重的父親,還是進了這里。
想到這里,吳飲泉又問道:“需要我給秦老先生帶什麼話嗎?”
在他看來,秦老先生的兒子,自然是值得他跑一趟的。
但他這話一出,即使是在牢房這樣的地方,也自有出塵之氣的秦念民,卻忽然放下食盤,嚎啕大哭起來。
五十余歲的人,哭得像個孩子一般。
吳飲泉失魂落魄地離了大獄,跟著老丁一起往城西走去。
秦老先生九十高齡了,算得長壽。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的離去,越城人應該說早有心理準備。
但是這一天真的來臨時,卻仍然如此難以接受!
讓吳飲泉失魂落魄的原因在于,他非常清楚自己不能算是一個什麼好人,但他同時也非常清楚,秦老先生這樣純粹的好人,以前很少有,以后只會更少有!
即使是壞人,也不想要在一個全是壞人的世界生活啊。
當吳飲泉和老丁走到城西澤仁醫館附近的時候,他們站住了。
整整一條長街,花圈連著花圈,地上鋪滿了白色的祭花。但沒有幾個人影。
以秦老先生今時今日的地位,門外應該車水馬龍才對,為何只有滿街的祭花?
瞧著怪瘆人的。
吳飲泉帶著滿心疑惑,和老丁沿著長街往前走,一直走到澤仁醫館門前。
只見大門緊閉,門口懸有橫幅
內有傳染惡疾,謝絕祭奠。
只此一句,再無其它。
陪伴它的,是空蕩長街,十里縞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百姓是汪洋大海===
什麼是榮譽?
玉帶纏腰,位高權重?
金銀滿倉,富甲一方?
什麼是哀榮?
最華貴的棺材,最豪奢的墓葬?
達官顯貴,吊唁不絕,白事如喜事,門前車馬如長龍?
生者可以死,死者不可以生。
在吳飲泉的記憶中,好幾年前他去參加過城衛軍副將母親的喪事,彼時的副將,正是現在越城城衛軍的正將。
在當時已經炙手可熱。
整座越城的達官顯貴,豪族富紳,能來的都來了。
他們的典獄長在喪宴上都只敬陪末座,他們幾個更是送了禮,連門都未能進去。
那時候他覺得,這就是極盡哀榮了吧?
他做夢也希望,在自己的老娘死時,也能有那樣的場面。
如此,老娘死時,或能瞑目。或者能說一句,這個兒子沒白生!
這麼多年來這麼努力的往上爬,給典獄長當孫子,拿手下獄卒當兄弟,勤勤懇懇、盡心盡責這麼多年來,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小獄頭。
他知道小獄頭就是極限了。
外沒有強力關系,內沒有超凡修為。這輩子最多也就如此,他的心氣散了。開始得過且過,開始混日子。
給老娘的“哀榮”,只好存在于夢中。
可是直到現在,直到今天,在此時此刻。
看著這統共也沒有幾個人在,但卻鋪滿了長街的祭花。
他突然止不住的流淚。
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才叫“哀事之榮”!
有的人死了,但他還活著。
活在所有人的心里。
秦老爺子這樣的人,所有人都不希望他死。
因為從來都是秦老爺子這樣的人,支撐著這個世界。
讓人們在最晦暗最絕望的時刻,也能夠看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光明。
越城城主府的侍衛統領李揚,除了對城主忠心耿耿外,沒有什麼別的優點。
戰力一般,悟性也一般,常常揣摩不到城主大人的心思。
但城主說什麼,他就做什麼,不打半點折扣,絕不偷懶。
老父親臨死前對他說過,“你這輩子,除了忠心也沒有別的優點了,但只要保持這一點就足夠。”
李揚把這話記得很清楚。
城主大人不止一次動念過將他換掉,但最隱私的事情,始終還是第一個交給他做。
這是用毫無底線的忠誠,換來的絕對信任。
李揚親自主持了對澤仁醫館的封鎖,敢以人頭保證,整個澤仁醫館沒有一個人能把消息傳出去。
這事起初當然沒有那麼容易,但在他親手殺了兩個人之后,整座醫館都消停下來了。
只有那個秦念民還三番五次的想逃走。
半夜翻墻、喬裝成更夫
他恨不得裝作沒認出來,直接將他殺死罷了。
偏偏這樣的人不能殺。
殺秦老先生的兒子,尤其這個兒子名聲還如此之好,會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的。
李揚思前想后,也沒有一個好辦法。無奈之下,特地將其人送進了大獄里。
在大獄里,總沒有墻可以翻了吧?一把老骨頭,也不怕閃了腰!
為了避免污了城主的羽毛,他還轉了一個場,專門去讓城衛軍的人辦的這事。
時間走到今天,容國對陽國的譴責已公開東域,嘉城那邊也正式公布了鼠疫情況,通告全國。
越城城主也受到了來自郡府措辭嚴厲的申飭,終于決定公布城域面臨的真實情況。
李揚本以為終于可以把秦念民這個燙手山芋丟開了,已經沒有封鎖消息的必要。
但這時候他卻得到城主的命令,要他即刻殺死秦念民!
他不太能夠理解城主的想法,但城主怎麼說,他就怎麼做便是。